第2章-(1)
圣母院的钟声响起来了,一下接一下,在空旷无边的黑暗里回dàng。再过两个小时,就将是2011年的圣诞节,最后一年。不管对于我,还是对于这个世界,这或许都是决定性的两小时。
我qiáng忍住剧痛,伸手抓住上方的钢索,继续朝上攀爬。
这时空中传来翅膀扑扇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转身,突然狂风呼啸,后背像被巨石猛击,一头重重的砸在钢架上,满眼金星,鼻子里嘴里全是腥味儿。如果不是我的反应迅速,怕是已摔得粉身碎骨。
那人像一只大鸟从我右侧掠过,盘旋着冲落在横杆上。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那双一只蓝,一只绿,夜色里灼灼如鬼火,居高临下俯视着我,仿佛直窥到我的灵魂深处。
“没人告诉过你,越高的地方越接近的并非是天堂,而是地狱吗?”他收拢那双巨大的羽翼,伸手踩住我的左手,用生硬的英文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想要gān什么?”
我一愣,忍不住喘着气笑起来,笑的太过急促,变成了猛烈的咳嗽,五脏六腑像是受到了剧烈的挤压,喉咙里腥味翻涌。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这是哲学的三大终极奥义。这人居然在此时此地,问我这些圣人先哲苦苦思索却不得不其解的。真他妈滑稽。我如果知道答案,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变成现在的自己?
“很好笑吗?”那人旋转脚尖,用力踩压我的手指。
“咯啦啦”的连声脆响,指骨几乎全部断裂,那种剧痛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疼得泪水直涌,再也支撑不住了,猛地抽回左手,身子猛然一沉,天旋地转间,仅靠着右臂的力量悬挂在几百米的高空。
“轰!轰”整个天空突然燃烧起来了。流火如虹霓,呼啸着从上方划过,在远处激撞起一道道冲天的红光,就像是专门为我而怒放的烟火。
夜空瞬间成了蓝紫色,旋转着一圈又一圈的绚丽的彩色光轮,和那轮橘红色的月亮所焕发出来的áng色绿色光晕jiāo叠在一起,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这夜色真他妈的美啊,美得就如同梵高的《星月夜》。我的喉咙像突然什么哽住了,目炫眼迷。
突然想起初次见到那副年画的午夜,想起她站在那扭曲的画面旋转的月光与星辰前,转过身,对着我嫣然一笑:“如果下一刹那世界终结,回想这一辈子,你会最先想起什么?”
此情此景,虽然只相隔一年多,却恍惚的隔了一个多世纪。假如世界就在下一瞬间毁灭,我可能记不起21岁前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所有值得回忆的故事,都开始于2010年的上海之夏,那个蝉声密集的下午那条绿风拂面的林荫路……
“我最后再问一次,”那人在狂风中展开双翼,死神一样傲然在世,“你是谁?从哪里来?想gān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将她的音容笑貌将所有的杂念纷扰,全部抛于脑后,望着那人身后的璀璨星空,咧嘴一笑:“我叫丁洛河,来自东边的那颗星,我要拯救世界。”
2010年7月15日。
如果不是遇见她,这日子无奇的就和很多个无所事事的昨天一样。
在那天来临之前,我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就如同北京另外一百万个孩子一样,忙着读书,忙着恋爱,忙着在胡同院子与高楼大厦之间穿梭成长。那是我尚未遇见她,尚未遇见自己,尚未遇见这个世界所掩藏的奇异而残酷的真相。
那天下午午后,大雨初雾,碧空如洗,像倒悬在头顶的一片湖,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湿漉漉的气息。
我拖着旅行箱,东张西望的走在那条旧时法租界的林荫道上。凉风一阵阵cī来,将枝条cī得沙沙摇动,斑斑点点的阳光和蝉声就筛落了满地。
那是一处富人的院落,右前方的院子门前挂了块彩绘招牌,画着梵高的向日葵。铁栅门里是两栋英式的老洋房,红色的木框窗,绿色的爬山虎,院角有一座玻璃屋,里面开满了各色鲜花,穿插着摆放了一些高低错落的画架,几个年轻人正在专心作画。
我摁了下门铃。让我惊讶的是居然是贝多芬《英雄jiāo响曲》高cháo的片段,和我的手机铃声一样,等待时我不禁想,是不是所有喜欢梵高画的人,都同样喜欢狂bào的贝多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