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1)
白符, 是苏渺之前最爱用的防身物品。
林非池连指尖都在不可抑制地微微发颤。
他垂下眼皮, 左手藏在袖袍中轻轻一转, 那轻巧的纸片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进了他的袖中。
宣纸有些粗糙的质感从指尖传来, 林非池心跳如鼓擂。他 “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五指死死地攥着那白符。
期待,惊喜, 紧张等复杂的情绪拉扯林非池的心脏。他也不敢看苏渺,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会”, 便大步朝洞口而去。
慧娘见他面色有异常,担忧道:“大师这是怎么了?”
苏渺一时之间也摸不准林非池的心理,摆了摆手道:“他就是这样,过会就回来了。”
林非池一口气走出石拱门,靠着石壁大口地喘起气来。他抬起了右手,到半空中时, 却突然迟疑了。
他有些害怕。
这十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 他都能梦见苏渺临死前的样子。
梦中的她一身红衣, 明艳张扬,可是却浑身都是伤口,鲜血不断渗出,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
她抖着声音说:“小北,疼,我好疼啊。”
可他却救不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一次又一次。
复活苏渺的信念支撑着他活下来, 支撑着他孤身杀入妖界,支撑着他与各方势力周旋,最后一步一步登顶至尊之位。
他想再见见活生生的她,想再和她说说话,想再听她软着嗓子喊自己“小北”。
他开始疯了似的四处寻求复生之法。他将她的身体修复好,完完整整地保存了十年。他相信自己能等到的,能等到苏渺回来的那一天。
可是,如果是她自己不想回来呢?
她宁可藏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也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
她是不是还在怪自己,还在怪他将妖丹剖给了她,害她惨死。
他害怕这样的结果,他害怕他再也追不上她的步伐,他害怕到连打开这张白符的勇气都没有。
空气在无声地流淌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林非池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伸手展开了那白符。下一秒,熟悉的字体就跃进了他的眼中。
“攻击”
其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点,这是苏渺的书写习惯。
那一瞬间,多年的积压的情绪像火山爆发似的喷薄而出,叫嚣着撕毁了他的理智。林非池再也控制不住鼻尖的酸楚,一滴泪砸在了白色的宣纸之上,晕开了墨痕。
她记得自己最爱吃绿豆糕,她心虚紧张的时候会悄悄摸鼻子,她会在收笔前点上一个小点。
不会错的,傍晚出现的白桑桑,是渺渺,是他的渺渺。
他收紧五指,力气大地将纸背都穿透。
这一次,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不可能再放你走了。
*
顺利解决了北丘旱灾一事,苏渺安心地陷入了休眠。
等她再起来时,一睁眼,看到的却是华美精致的轿窗。空气中飘散着浅浅的清香,林非池正拿着一本书,看起来十分入神的样子。
他们,竟是在一辆马车之上。
这是要去哪?
苏渺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偷偷撩起轿帘往外看去。
林非池微微下移手中的书,侧过脸来去看她的小动作。
虽然相貌气质都和以前截然不同,渺渺甚至有特意模仿那白桑桑的神态,但是这些细微之处,却处处带着她独有的小习惯。
他之前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可是转瞬间,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想起来了他这十来天里对苏渺说过的所有话,做过的所有事情。
林非池随意搭在桌案上的手猛然收紧,甚至连神色都狰狞了几分。
他威胁说要拔了她的舌头,他罚她去思过堂跪了五个时辰,他还各种冷言冷语地凶过她。
他还没对她说过喜欢,竟就已经表现地这般一塌糊涂了。
林非池越想越气,越想越懊恼,一时手上力气控制不住,生生将那桌案掰成了两半。
苏渺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转过身子来面色惊恐道:“王上,这是怎么了?”
林非池脸上的表情瞬间绷紧了,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话刚出口,他拧紧了眉毛,脸色更加不好了。
苏渺见他这古怪的模样,知趣地噤了声,生怕是自己又得罪了他。
马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正当苏渺昏昏沉沉要去见周公的时候,林非池忽然开口道:“昨夜没休息好么?”
语气颇为温柔,这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
苏渺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等着自己。她压下心底的惊奇,淡淡道:“没有。”
少说话,说多错多。
林非池听了她的话后,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慢悠悠道:“这次回程不着急,你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他想给两人多留出一些相处的时间,多培养培养感情,让苏渺接受自己。
回去之后,他会想办法将苏渺的魂魄从白桑桑的身体里转移回自己的身体。这样,他们便能一直在一起了,就和从前一样。
他这边如意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可是苏渺却慌了神。
系统给她的期限只剩了不到二十天了,若是在回去的路上就耽误个十来天,那可就糟了。
苏渺心念一转,垂下眼,低眉顺目的装乖道:“王上,奴婢想早些回去。”
林非池皱眉道:“以后不要用奴婢自称了。”
苏渺觉得有点不对劲,但马上就应承下来道:“是。”
林非池满意地点了点头,翘着嘴角道:“你为何想早日回去?”
苏渺道:“我想烟烟和小春了。”
林非池听了这回答,颇有些不满道:“不对。”
苏渺:“”
这有什么不对的。
这人今天忘记吃药了?!
她心一横,猛掐了一下自己的的大腿,眼圈瞬间红了。
苏渺糯着嗓子道:“王上,能早些回去么?”
林非池何曾见过苏渺这般情态,紧张得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