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死生不见（一）-(2)

　　 顿时人声鼎沸，异常嘈杂。

　　 乔伊捂着闷闷的胸口，听着前面的人叙述。原来，这两家人一个是47号，一个是39号。按顺序，应该是39号的先。

　　 可是，从早上到现在，火葬场没安排叫号的人，大家也就没按顺序来。本来39号就被挤到后面，晚了很久，这47号的还要插队，于是，39号的不干了。

　　 双方家的男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打出手，39号的喊着“我们先来的，号码在前面”，47号的喊着“我们家定的是高级吊唁房，你们家只是普通的，当然得先给我们家老人做”。

　　 乔伊听得直恶心，什么时候，烧个尸体也得分个高低贵贱了？

　　 前面堵着不让进，后面排队的越来越多，可大家也就这么看着，抱怨着，火葬场也没派人过来处理这件事。

　　 实在没办法，宋单将东西放在乔帅的板车边，走上前，推开两人，一顿好言相劝。最后，39号的让了步，让那定了高级吊唁房的先进去了。而后，宋单在门边儿守着，让大家按号码排序。

　　 每个人排队的时候，负责的男丁都给高喊一声号码数。低了往前走，高了往后排，这边秩序才稳定下来。

　　 死个人也闹这么多破事儿，这家属也实在是不怕丢人。想那47号，乔伊哭笑不得。

　　 死亡，原本是那么严肃的一件事。而在这里，竟然变得如此滑稽。所有的神圣感，仪式感都被这些吆喝声争吵声给打破了。

　　 得亏了宋单，队伍才开始缓慢前进，等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乔帅了。

　　 乔伊和乔尔跟着主持人进去，低头鞠躬默哀，然后绕着尸体走了几圈。被推到火葬口前的时候，宋单帮着将香油洒在乔帅的衣服上。还没撒得全，里面的人就将板车拖进去了。

　　 宋单赶紧让乔尔站在紧锁的铁门前，喊“爸爸回家”。

　　 一切发展得太快，乔尔根本没反应过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乔帅就被人带走了。还是宋单急了，对他喊着“人已经在烧”的时候，乔尔才反应过来。

　　 这时，乔尔才在一边哭着，喊“爸爸回家”。而乔伊也就杵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宋单摇着头，轻声说了句：“好歹他也是生你养你的爸爸。”

　　 乔伊听得直想笑，生她的是苏云，养她的亦是苏云。乔帅自始至终没管过乔伊，甚至还是乔伊在照顾着他这个巨婴，在打理这个家。

　　 乔尔还没哭几声，就被下一位人家的男丁推开了。

　　 天气越热，温度越高，拖得越久，尸体就会湿漉漉的。而且，这鬼地方谁也不想呆多久。要说，来之前万般不舍的话，那么，走之前就是心急如焚了。

　　 宋单领着抽抽噎噎的乔尔到大厅里等着拿骨灰盒，乔伊也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

　　 大厅里也坐满了人，虽然头顶上的吊扇开着，仍是闷热得紧。这么多人，等了那么久，早已不见悲伤，甚至还有坐在一起说笑的。

　　 生死，越来越不被看重。出生，不再是一件值得庆幸和感激地事；死亡，也不再是一件值得严肃对待和惋惜的事儿。

　　 乔伊想着乔帅的下半辈子，除了吃喝玩乐，其余都是一片空白。能感受到他明显的讨好的，也就初二那年给她买了个自行车。

　　 也许，乔帅根本就不在乎乔伊乔尔的出生，而且也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四十几岁的成年男性，还像个孩子一样任性。

　　 宋单热得口干舌燥，不得已，只好到这边的小卖部买了三瓶水。在外面卖一块钱的，最便宜的矿泉水，这边都要五块钱一瓶。宋单掏着钱，骂着这些没良心的，竟然毫无顾忌地赚死人的钱。

　　 乔伊接过矿泉水，扭开盖子，抿了几口，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点儿。乔尔坐在她旁边，捏着半空的水瓶，不知道低头在想着什么。

　　 等了一会儿，听到工作人员报乔帅的名字，宋单赶紧推着乔尔去拿。乔帅本来就清瘦，现在，提在手里，还是那轻飘飘的一坨。

　　 出了火葬场，乔尔又下车去拿放在这火葬场路边的鞋子，意指带乔帅回家。抬头间，乔尔突然见了不远处的人家，孟冬站在门前，定定地看着。

　　 拿着鞋子的乔尔一愣，不想原来孟冬一直住在这种地方，难怪她身上总是萦绕着阴森的气息。

　　 孟冬见了乔尔，也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车子等着要开走，乔尔也只好收起乱七八糟的情绪，拎着鞋子，上了车。

　　 乔伊平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原来，人死后，只能剩下这么小小的一点。

　　 往回开的车子，仍旧晃动得厉害，乔伊捂着嘴，拼命忍着要吐的欲望。到此刻，她才最终明白，她当真对乔帅没有一丝情感，一如乔帅对她那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