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羞耻念想-(1)

　　 岑雨仍旧是哭，梵文也是一脸的愤怒，捏紧拳头砸着桌子，嘴里不停地骂着。

　　 乔伊一脸平静地倚在桌子边儿，仿佛那些痛苦的事情与她毫无关联。本该继续愤怒的呀，本该继续委屈的呀，可为何现在又是这般从容？

　　 “不行！你不能退学！我家就我一个，我让我爸妈资助你们，到时候你再把钱还给我爸妈！你不能退学！绝对不行！”

　　 岑雨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乔伊不安地望了望宿舍的门，见宿舍门是关着的，才放松下来。

　　 “对啊，现在有各种渠道能得到资助，你可千万别听你爸的！我家也就我一个孩子，我们家经济条件也还可以，我也可以让我爸妈资助你。说好的，要考大学的！现在这个社会，文凭越来越重要了！你不能把你的人生当儿戏！”

　　 见岑雨说了出来，梵文也在一边帮着说了句。

　　 乔伊默默地听着，尴尬不已。她也不想听从乔帅的话，她也想靠别人的帮助完成学业。可是，若她和乔尔的人生，是铺设在他人的同情以及乔帅的生命之上的话，她这一辈子都会惶恐不安。

　　 “别傻了，哪有这么简单。”

　　 “不行！你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我们还可以在学校社会上募集资金，大家都捐一点，就能有很多了！明明有很多选择，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最艰难的那一个？”

　　 “够了！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更不需要你们给我捐钱，我又不是乞丐！”

　　 岑雨着急了，说的话在某些方面刺痛了乔伊。乔伊顿时不顾一起地吼了出来，将岑雨和梵文都吓了一跳。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更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不想我余下的人生，一直活在卑微和奉承里，永远抬不起头！我不想亏欠任何人，再怎么痛苦，只要是能承受的，我就没话说！”

　　 乔伊说得决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根本就没有人会这么想，没有人会嘲笑你！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坏！大家只是单纯地想帮助你，不想见的你人生就这么被毁了！”

　　 本该最亲的人把自己逼到绝路，若还要陌生的人来拯救，不觉得异常讽刺吗？

　　 梵文见乔伊说出那样的话，不敢置信，究竟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前程更重要？那所谓的自尊，在这混乱不堪的生活面前，其实狗屁都不是。

　　 “够了！你们不要再说了！那个老不死的已经说出来了，我还能怎么办？！他说给乔尔留了一笔钱，可连五千块都不到，乔尔一年的学习费用都不够！若我一意孤行，只能让自己和乔尔都困苦不堪，甚至还要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岑雨又气又心痛，这该死的面子，到底有多重要？！别人的闲言碎语，又管他做什么？！

　　 “可是，这样对你不公平！凭什么呀！凭什么偏偏是你”

　　 岑雨吼得激动，想得难受，又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一天，将她这三年来的泪水全都流尽了。

　　 乔伊听了这一句，也不禁悲从中来。想着自己这短暂的十几年人生，她也想问个为什么，凭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投错了胎，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儿，难道就因为她命该如此？！

　　 没办法的，若乔帅没说那句话，乔伊就会有自己的选择，还有可能接受别人的资助。哪怕最终还是选了那条路，但只要是自己选择的，就不会抱怨。

　　 可是，偏偏乔帅要在临死前说出那句话，这样的决定便在某种意义上变得格外沉重了。

　　 直到熄灯，直到睡觉，大家都没再说一句。这一夜，谁都没睡着。

　　 乔伊从未觉得，学校的一个星期可以这么短暂。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感受着学习的氛围，想要把所有的一切全部烙进脑海。

　　 因了乔伊的决绝，岑雨赌气似的一直没跟她说话，哪怕眼神变得深沉眷恋，可仍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肯说与乔伊听。梵文也是无奈，只能每次培训完给乔伊带些东西吃，表达自己的情谊。

　　 离校的最后一夜，岑雨仍没有开口。

　　 乔伊不胜凄然，想到明日就要离开这里，而在家躺着的乔帅还不知死活。他们也遵守约定，没有再到学校里找她。

　　 想得困倦乏力，乔伊从收拾好的行李中抽出电话卡，跑下楼。

　　 还不算太晚，打电话的人很多，乔伊绕了大半个宿舍楼，都没有找到一个空着的电话亭。万般无奈，只好刷卡出了宿舍楼，往操场那边走去。

　　 操场上没多少人，孤零零的电话亭立在清冷的月光中。

　　 乔伊插了卡，手抖地拨了一串的数字，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她努力组织着语言。

　　 以前都是很快就接起的电话，今天打了许久都无人接听。她挂了电话，又重新打了几次。

　　 在重复打了三次后，电话才接通了。

　　 “你好，请问找谁？”

　　 熟悉的声音透露着警惕，乔伊抬头望着月色，突然开不了口，沉默了会儿便挂了电话。

　　 那方的沈白，见到是陌生的电话，就没多加理睬。但见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便不耐烦地接了。结果，接了电话，那边的人又不开口说话，沈白顿时很不爽，刚想挂电话，那头倒是自己先挂断了。

　　 沈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个号码如此陌生，他便以为是谁恶作剧，便搁了电话，继续写题目了。

　　 乔伊依在电话亭，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连伤心到哭泣的力气都没了。

　　 真是没用啊，懦弱无能的自己，从过去到现在，一有什么事情就想着求助。就算是打电话给沈白，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徒增伤悲罢了。

　　 乔伊一个人倚在电话亭，又想了很久。

　　 从明天开始，她就不再是今天的乔伊，所有的懦弱和伤悲都该收起来了，无用的情绪不过是前行的负担。她不能这么任性，乔帅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她和乔尔，可她不能再对不起乔尔。

　　 因为乔尔是她的弟弟，是她最后的亲人，是她曾经生命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