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时运不济-(1)
第三日,李抱玉与帝德联袂而至,并且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
唐河东节度使兼太原尹辛云京手握数万兵马,却并未南下参与复洛之战,朝廷给他的任务是相机东逾太行,威胁史朝义的后路。
于是,就在中路大军离开陕州,东向洛阳的几乎同时,辛云京也亲率八千精兵,冲出井陉,杀向恒州(恒阳)。
时伪燕在恒州方面的守将,乃是恒阳节度使兼恒阳郡太守张忠志。此人本是范阳射生官出身,被安禄山收为养子,精于骑射,勇武无双。乱初起时,他曾经率领十八骑驰赴太原,生擒太原尹杨光翙,追兵万余竟不敢逼从而暂时消除了西侧的威胁,安禄山这才得以长驱直入,攻陷洛阳。
相州之战时,张忠志曾经一度降唐,被封为恒州刺史密云郡公;相州战败,他再度叛归史思明,出任工部尚书恒阳节度使,领恒阳饶阳上谷和赵郡共四个郡,在伪燕河北诸节度中,势力最大,兵马最盛。
因而面对这般猛将,辛云京并无胜算,也无正面对搏之意,他只是想要牵制张忠志,不使其大举南下应援史朝义而已。孰料唐军未出井陉,张忠志便主动派人前来联络,以维持其原有辖郡为条件,表示愿意杀其副将史朝义心腹辛万宝,去燕归唐。
消息传到唐营,仆固怀恩大喜过望,当即主动发起了对叛军的正面猛攻。帝德统领回纥兵率先冲阵,乱军中几乎一箭射死了田承嗣,叛军由此大溃,史朝义落荒而走。
此战李汲又是个打酱油的……他感觉仆固怀恩似乎是特意压制自己,不想让自己再多建功勋了。
史朝义战败之后,北走武清郡。
秦睿守在清河,遣人打探各处消息。当史朝义在昌乐东与唐军对峙之时,他召来郭谟说:“那孺子,都火烧眉毛了,疑心病还如此之重!”
想当初安庆绪败出洛阳后,一路逃亡相州,死守邺城不退,这固然因为邺城数百年来一直是河北重镇,城高堞密,轻易难克,更重要的,那也是自家地盘儿啊。不象史朝义,根基只在河南,至于河北之地,早就分给诸镇节度了,他自知难孚众望,生怕若离大军进城,会有某位节度临时起了歹意……
故而自过卫州,便不入城,最终与唐军对峙于昌乐之东,邺郡节度使薛嵩数次相邀,咱们北上去守魏郡郡治元城吧?史朝义只是不允。
尤其诸将之中,史朝义最忌秦睿因为秦睿这节度使是通过兵变讨来的因而在田承嗣劝说往召范阳军之前,他先召来邺郡节度使薛嵩,复召恒阳节度使张忠志博陵节度使薛忠义,偏偏秦睿这武清节度使近在咫尺,却至今不见有诏命前来。
秦睿原本还打算一旦受诏,便即率兵南下昌乐,寻机与唐军联络,阵前倒戈,立下大功的……
郭谟道:“事急矣。唐军一路势如破竹,倘若等到兵临城下,节帅才降,必为所轻,即便赦免前愆,说不定也要召回长安,予一空名将军养老。我请这便出城,前去联络唐将。”
秦睿首肯了,可是郭谟尚未回报,史朝义便已战败,率领万余残兵北逃入武清郡境内,暂驻临清郊外。到了这个时候,史朝义也顾不上什么了,急忙遣人去召秦睿前来护驾。
秦睿尽起三军,万余兵马,浩荡南下,往见史朝义。见面后左右一瞧,只见田承嗣,却不见薛嵩。
乃问:“薛节度莫非遇难了么?”
田承嗣慨叹一声:“薛节度请命殿后,却再无消息,或许真的……不免于难了。”
秦睿却心说未必啊,未必。他早就与附近诸节度私信往来,探查其人向背,知道这位薛嵩么,其实颇有降唐之意。
田承嗣乃将门之后,其父田守义做到安东副都护,其一族世为卢龙军偏裨;张忠志秦睿却是从大头兵起家的。相比起来,薛嵩的出身最为显赫,其祖父薛礼薛仁贵乃是高宗朝名将,封平阳郡公,追赠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其父薛楚玉做过范阳节度使,比安禄山还早了整整十年……
则有这层因缘在,薛嵩降唐,本就顺理成章啊,抑且将来肯定在诸降将之中,最受唐廷的信赖。
果然不出秦睿所料,他才刚返回自家营帐,郭谟便潜来复命,并且汇报说:“薛节度降唐了……”
薛嵩自请断后遏阻追兵,在与史朝义分别之后,便收拢残部,屯扎在王莽城此乃故元城,因为王莽时代曾经做过冀州治所,由此得名随即派人去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请降,愿将所领邺汲广平钜鹿四郡(即相卫洺邢四州)献于唐军。
秦睿听闻此事,连连跺脚:“被姓薛的抢先了!”投降这种事儿吧,肯定要早降早好,若比人晚了一拍,分量必定就降等啊。
郭谟忙道:“节帅此际降唐,亦不为晚。我此行得见河北副帅仆固怀恩,他许诺,若节帅将贝德二州归附,可准留任;若能袭杀史朝义,则更是大功一件,必能得到朝廷的升赏。”
秦睿皱眉道:“我看田承嗣似无降唐意,而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今日往见,他建议史朝义继续北遁,到漳北去,会合张忠志薛忠义等部,于信都饶阳等地与唐军周旋,以待范阳兵南下……”
郭谟赶紧说:“有传闻,张忠志亦降唐矣!”
秦睿一跺脚:“如此,我不可再后人……然而所部不过万众,田承嗣所领败兵较我军为多,若然火并,胜负难料……且即便得胜,也未必能够留下史朝义啊,这可如何是好?”
郭谟想了一想,建议说:“则节帅养精精儿等辈,难道是要他们去刺杀普通将卒的么?”
秦睿闻言,双眉一竖:“你是说……行刺史朝义?!”
郭谟颔首:“正是。今史朝义已如丧家之犬,必不敢在此处久留,恐怕明日一早,便要节帅与田承嗣卫护着,遁往漳北;则等出了武清郡境,无论智取力求,都不便措手。只有今夜,命精精儿潜入其营,摘其首级,节帅便可持以归唐,必得重赏。”
秦睿大喜,急命郭谟:“召精精儿来!”
于是趁着今夜乌云密布,星月无光,精精儿孤身一人,潜往史朝义营垒。秦睿放心不下,也不敢睡,只是在帐内背手徘徊,来回踱步,一直等到后半夜,精精儿方才归来复命。
只是那小子满身是血,空着两手,面含苦涩:“某特来向节帅请罪天不绝史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