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除你兵权-(1)
李汲召聚诸镇节度,扬言要鼓动军卒作乱,围攻甚至是直接斩杀鱼朝恩,这事儿肯定瞒不了人啊,才到半夜,李适和鱼朝恩就都得着消息了。
李适大急,赶紧命人连夜召李汲来责问,二人关起门来,密谈良久。
鱼朝恩则是勃然大怒,当即拍案而起:“李汲若敢以下犯上,我必上奏圣人,断此獠首级!”
可是等骂完之后,细细一想,却又不禁毛骨悚然。
终究李汲虽然跟诸镇节度透了口风,却暂时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仅仅心怀怨望辱骂上官这些罪状,可扳不倒他啊。别说李豫李适父子都对李汲,尤其是他背后的李泌深为宠信了,即便只是普通镇将,既然领了八千兵马前来,则大战在即,谁都不便也不敢因言加罪吧?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李汲打上门来?
李汲可放狠话了:“大不了将我这腔热血,换他一个身首异处!”鱼朝恩想起此言,不由得定安行在的往事重现眼前,本能地双膝一软,跪坐了下去。
以李汲的武勇,麾下还有南霁云雷万春那些仇家在,真要是打上门来,无须诸将协助,一样能收拾自己啊!倘若自己到时候一个应对不当,那厮真有可能奋起一锏,打自己个脑瓢开花!
这人都死了,即便朝廷将李汲斩首示众,又有什么用?我干嘛要跟那小子去拼个两败俱伤啊?
由此惊恐觳觫,思来想去,只有去找李适,抱腿哭诉了李汲总不能不卖李适的面子吧。
然而遣人先去通报元帅因为太晚了,不可能直接撞进去相见却得回报,说李适正在接见李汲。鱼朝恩一则以喜元帅也听说此事了,必定会严责李汲啊,多半能迫使那小子罢手;一则以忧这会儿我可不能撞进去,我不愿意再跟李汲面对面……
反正估摸着今晚上不会出什么事儿,我还是踏实安歇一宿,等明晨再去求见元帅吧。可是整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恍惚便见李汲执锏迫近……第二天起来,这权阉俩眼圈都是黑的。
再去求见李适,却听闻今日回纥大将帝德来拜,李适晨起便出城,迎之于山南东道军的营地……
鱼朝恩知道,帝德跟李汲颇有交情,前日还曾说过,且待李汲来会,他再过河觐见元帅不迟,省得跑两趟了。则李适或许正因如此,才特意前往山南东道军营地接见帝德……
但会不会,李适没能说服李汲罢手,因而特意跑去其军中坐镇,避免乱事发生呢?
再一琢磨,貌似李汲还领受了回纥的什么吐屯发之职,说不定他能策动回纥兵,一起来对自己动手,而且……今上对回纥的仰赖,不亚于乃父,则李汲身上再刷这么一层光环,会不会即便宰了自己,也不敢加他以死罪啊?!
怪不得那小子如此嚣张跋扈,竟敢明告诸将:我要去宰鱼朝恩!
鱼朝恩越想便越是惊怕,却又无计可施关键有李适保着,他也不能对李汲动手;本来大军起行之后,是对付李汲的大好机会虽说他原本没那个打算偏偏李汲也顾虑这点,一定要在东征前解决宿怨。
那我这会儿再去向李汲告饶,求取谅解,还来得及吗?
反复筹思无策,只得命人“去,唤周智光来。”
鱼朝恩之所以畏惧李汲,一是当日在定安行在被逐的心理阴影始终不散,二是因为手底下没多少兵。终究他是监军,并非镇将,麾下也就几百牙兵亲卫而已,原本可以随意驱策陕虢军,甚至于对同华军朔方军,亦有调遣之权,奈何听人传告之意,仆固父子和卫伯玉虽然不肯表态党同李汲,却打算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至于郭英乂的同华军,一则战斗力有限,二则……鱼朝恩跟郭英乂也不熟啊,同华军新置不久,他的影响力还伸不进去。
倘若诸镇节度全都袖手旁观,你猜郭英乂肯上赶着过来相救吗?
因此鱼朝恩也在诸军中培植党羽,希望能够真正掌控住一支属于自己的军事力量。此前他选择了刘希暹,并且利用刘希暹,拉起四千神策军入卫长安,只可惜旋即便因不肯依附张皇后,而又被赶回了陕州。不久之前,刘希暹因从逆谋乱而被诛,好在他是在乱军中被砍死的,并非明正典刑,才没把鱼朝恩给牵连进去。
鱼朝恩再回陕州,原本打算对张巡的洛阳留守军下手,却被南霁云雷万春等人奉灵兵谏,彻底打破了图谋。那就只能在陕虢军中寻找可用之人啦,最终被他拉拢到了这个周智光。
周智光是陕州本地人,力大无穷弓马娴熟,由此投军后一路蹿升,积功成为副将。卫伯玉本领神策军,老部下都是陇西人氏,对于本地士卒未免照顾有差,就此被鱼朝恩寻隙而入,将周智光引为臂助。
他叫周智光来,就是询问:你如今麾下兵马,可能调来护卫我么?以你的武艺,自忖能打得过李汲不能啊?
周智光苦笑道:“微末之将,若无卫帅将令,安敢轻易调动兵马?”随即又安慰鱼朝恩:“李防御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我看他未必真敢前来冒犯军容。”
鱼朝恩心说得了吧,你可不知道那李汲有多鲁……虽然小家伙其实挺有心机的,但偶尔热血上脑,真猜不到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尤其李泌回朝了,李汲怕是有恃无恐吧……我可不敢冒这个险啊!
紧锁双眉,彷徨无计。周智光急于为恩主分忧,便建议道:“陕州城内,近日来一位清元先生,道法高深,善断休咎,无所不应末将前日也曾问过他,于末将的出身来历,一按指便知端底,并言末将未来有镇将之份……军容既是有难解之事,何不请来询问一二?”
鱼朝恩仿如溺水之人,见着一根稻草便想捞起,闻言忙道:“可,汝速去为我请这位清元先生来。”
周智光去不多时,便与清元先生同来,鱼朝恩定睛一看,果然仙风道骨,不似凡俗之辈或许不是普通江湖骗子吧?乃揖请坐,清元却摇头道:“不坐了。我方登堂,便见黑气萦绕,唯恐不逾时,此地便会翻做杀场……”
鱼朝恩闻言大惊,忙问:“则先生看我如何?”
清元朝他面上一望,恍然道:“噫,原来这黑气之始,在观察身上!”
“果然么?”
只见清元将手一翻,虚空中竟然隐隐现出一道黑气来,一端连系着鱼朝恩,一端朝堂外翻卷而去。见此情景,鱼朝恩和周智光尽皆大恐,瞠目难言。
清元既现黑气,转过身朝堂下便走。鱼朝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疾趋几步,深深一揖,道:“先生休走……还望先生救我性命啊!”
要说一开始,他对这道士还是心存疑虑的,但人连无形的黑气都能显现出来,简直如同神仙一般哪!相信只要诚心求告,必能有所教益。
清元略略回首,又瞥了鱼朝恩一眼,这才缓缓说道:“我来时,见鹰隼凌空而下,搏一野兔。那兔眼见不幸,猛的翻过身来,抬后足猛蹬来隼。兔虽被啄,隼亦堕地,两败俱伤,真是何苦来哉?倘若其隼知机,早早遁去,岂不免了一场灭顶的灾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