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身后的陆相如一直频频给这位性格执拗的师弟使眼色，可奈何唐言根本不予理会，冷冷问道：“赌什么？”

　　 陈乙吊儿郎当的坏笑道：“赌打架，本公子肯定没戏，赌破案子，你也没戏。咱们不妨折中一下，你不是要找丽水大营报仇吗，从现在开始本公子放你走，本公子亲手抓到你之前，无论你怎么杀丽水大营的人，我都不管，不过本公子抓到你之后，你就得乖乖听我的，怎么样？敢吗？”

　　 唐言眼神不屑，讥讽道：“不怕我一夜之间杀光丽水大营的人？”

　　 陈乙摆手道：“你不是嗜杀之人，如果是的话，丽水大营的将士早就被你这位剑术高绝的剑客暗杀的七七八八的了，你也更不会站在这儿拼命了。”

　　 唐言哼声道：“既然知道我不是嗜杀之人，难道不觉得这个赌约不公平吗？”

　　 “嗯，”陈乙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手环胸，一手托着腮帮幽幽道，“好像是呦，不过你放心，本公子不占你便宜。这样吧，以十人为期限，如果你杀了丽水大营十个人之后，本公子还没有抓到你，那就算我输？”

　　 “十个人？”身后的陆相如脸色微变，他本身就有伤在身，这时差点急得一口血喷出来，忙道，“请小公子大人三思！”

　　 唐言冷笑道：“如果你输了呢？”

　　 “悉听尊便！”

　　 唐言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也不占你便宜。”

　　 陈乙听到这个，却突然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脸严肃道：“占不占便宜的，话可不是这么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可能觉得十个人太少，然而在本公子这里，十个人已经是我能容忍的极限。实际上，即使铜人金刚杀了董跛子，可董跛子是不是也杀了铜人金刚？如果都像你这般毫无道理仅凭情绪的迁怒，那丽水大营的将士是不是也都来滥杀大理寺的人？那还要煌煌国法干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尊敬这后边碑林埋葬的那一位位英魂，可你真正尊重敬畏过他们所毕生尊重敬畏的东西了吗？你没有，你仍旧是一副江湖习气，你不仅对不起死去的人，你甚至至今连老太师当初为什么让你来这官场修炼入世剑也不懂，所以你更对不起活人。若非本公子知道你不是嗜杀之人，这个赌约从一开始本公子就不会考虑，可你别忘了，即使是该死之人，也该由国法处置，而不是由你来行侠仗义，这是本公子给你机会，你得刻骨铭心的记着。至于结果，面对你，杀了十个人我还抓不到的话，那本公子也不配做这个钦差了，还是乖乖做回我的小道士，游山玩水，也就不操这份心了。那时候，你所做一切，与本公子无关。”

　　 唐言微微动容，双手紧握，不知道说什么，可这一刻，他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老跛子临死都那么信任这位钦差小公子。他确实并非嗜杀之人，可一想到阳关境界的铜人金刚，就那么活活欺负死了一个仅仅是无畏境界的跛脚老人，他就一点儿也听不进去陈乙的大道理了，他眼神猛地一寒，冷冽说道：“一言为定！你别后悔！”

　　 陈乙嘴角翘起，“本公子与你这种人，从来不开玩笑。”

　　 唐言挣扎着站起，一口血吐出来，环视了一周，只是面对巫青和老瞎子时，视线微微低垂，最后看向满头白发的青崖，这位剑术造诣同样令他心底暗暗钦佩的年轻男子此刻已经没有一丝杀气，和女子白鹿依偎在一起，两人都受伤极重，不比他轻一丝半点。唐言意态阑珊，最终长出一口气，心软道：“钦差大人，老跛子死前有一句话托我转告你，我本来打算那天就告诉你的，可是那天你带回一个青楼女子，我怕脏了老跛子的魂灵，等你赢了我，我一定告诉你！就算是是个彩头吧。”

　　 陆相如摇头解释道：“那女子并非青楼女子，唐师弟，你听我”

　　 “别说了，陆大人。”陈乙摆手打断，对唐言说道，“赌约就是这样，你若真有本事，我等着你赢了我替老跛子报仇。”

　　 唐言没说什么，颤颤巍巍转身离开，陆相如心里担心，急匆匆跟在后边。

　　 黄儿和巫青也都注视着这位其实并不算坏人的唐言，心里五味杂陈，再望向明明是误会，却一点也不多做解释的公子，更是无奈叹气，反倒老瞎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笑道：“臭小子要是多说一句废话，就不是他了。”

　　 陈乙其实也是一直看着唐言和陆相如，直到两人最终消失在视野里，眼神复杂，对他来说，唐言单纯，善良，热血而不惜命，要比这世上很多人都可爱的多。

　　 陈乙收回视线，望向巫青和老瞎子，一脸温柔，走到老瞎子跟前，重重跪下，轻声道：“小乙多谢二师父救命之恩！”

　　 老瞎子吹胡子瞪“眼”，欣慰和高兴却好像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了，哼道：“这会儿又不叫老瞎子了？改叫二师父了？”

　　 陈乙没有半点嬉皮笑脸，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多么危险，可他用屁股想也知道，自己这一身精纯内力从何而来，更知道一位参商意的老瞎子被打成这样，不是为了他先元气大伤，还能是因为什么？

　　 陈乙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巫青没来由心里一酸，眼泪又簌簌而落，可这一刻，她眼里闪烁着幸福的神采。

　　 老瞎子也神色无比温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想扶却是动弹不得，不由得苦笑，仰头一声长叹，巫青急忙替师父扶起公子，抽泣道：“师父不仅救了你，还救了老太师，这才元气大伤的，否则，否则他们伤不了师父的！”

　　 陈乙站起来反握着巫青的手，轻轻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可那双丹凤眸子不知不觉眯成一条狭长细缝儿，精光四射，如刀子一样释放着冰冷寒气，一字一句说道：“我保证，一个都跑不了！”

　　 青崖突然松开怀里的白鹿，径直走到陈乙身边，道：“今日之事，责任全在我青崖一人，与白鹿无关，这是实话，若不是我坚持答应那人的请求，白鹿是断然不会参与官家的事情的。所以钦差大人要杀要剐，尽管冲我青崖一人来，我青崖绝不皱下眉头，可如果要伤害白鹿，我青崖即使即刻身死，也必定要拉几个垫背的。”

　　 陈乙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没说话。

　　 那位女子白鹿眼神含悲，急忙挣扎着走过来，拉着青崖的胳膊轻声呵斥道：“钦差大人方才在院外救我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不为难我们了，你又何必惹他心烦？”

　　 青崖恍然大悟，充满感激，立即弯腰拱手，沉声道：“大人大恩不言谢，容我夫妇二人后报！只是眼下大人如果要问我们背后那人是谁，青崖即使拼着江湖名声尽皆扫地也本该告诉大人，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也并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位女子，只见过影子，从没见过面，不过她和神朝内的关系一定非同小可，不然我们也不会相信她。”

　　 陈乙没说话，青崖和白鹿夫妇两人相视了一眼，再次弯腰，齐齐拱手道：“我夫妇二人言尽于此，只是此次围杀不成，那人必定会派比我夫妇二人更厉害的杀手过来，请大人务必小心一对爷孙！神朝规矩森严，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但愿这一点对大人有用！”

　　 陈乙轻轻挥了挥手。

　　 两人转身搀扶离去。

　　 天边，第一缕光线穿透云海，驱散宿寒，射进后院。

　　 尸体，血泊。还有两位呆若木鸡的年轻剑客。

　　 黄儿绿儿一身疲惫。

　　 巫青站在陈乙身边，后背不知崩裂了多少次的刀伤再次止血，脸色发黄。

　　 老瞎子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槛睡着了。

　　 一片宁静。

　　 陈乙背起老瞎子，轻轻打开房门，将老瞎子放在床上，巫青这才发现原来整座房间已经被剑气搅的不成样子，后墙更是裂开一个大洞，直通碑林，怪不得公子会从碑林进入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