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从没有自称过那懒散纨绔的清凉山小公子师父的老瞎子，先笑着问道：“跨过下三境，直达中三境第二离尘境的感觉，如何？”

　　 陈乙苦涩道：“舒服肯定是舒服，您老也知道，我吃不了练功那份苦，那会儿在山上您让我抽到断水，其实我心知肚明这乃是极上乘的打磨内功根基而且兼具炼体的法门，只可惜后来光是胳膊酸痛我就受不了，再后来胸腔和丹田都隐隐作痛，我虽知道这是距离入门只差一线的必经之路，可还是骑着小二黑满山跑，荒废了。”

　　 陈乙笑了笑，却满脸不知是感激还是后悔的复杂神色，抬起头看着这个已经再也没有那份浑厚气机的老人，眼圈湿润，“到如今，还是得靠您馈赠大半内力，才让这个不成器的徒弟从九死一生中醒了过来，有了个人样儿。以前光跟您和老道士犟嘴，说用脑子的永远比用四肢的高明，现在看来，我才是十足的大笨蛋，没有我，您……本来可以过的更好一些的，对不起呀，二师父。”

　　 老瞎子呵呵笑道：“终于肯说实话了？当初不是嘴硬的很？”

　　 陈乙微叹道：“当初年少无知，也确实仗着老道士还有您的保护为所欲为，从来不认为花那么大功夫练武有什么用，反正动起手来也不用我出手，再说江湖上知道我的人惧怕老道士的威名，没有一个敢真正与我为难。到了京城里，我更是为所欲为，且不说破了那两件大案，自己也赚了点儿薄名，就说我这个人，老皇帝能不宠着？老皇帝宠着，百官不得当爷爷供着？”

　　 老瞎子点了点头，“你呀，有两件事老夫最初很奇怪。第一明明生的皇室贵胄却偏偏出家当道士，若说你贪图老道士的衣钵传承吧，可你压根就对那不感兴趣，若说你真是诚心修道吧，可你小子行事，哪里沾得上半点清心寡欲，无欲则刚？”

　　 陈乙最喜欢老瞎子骂他，每次只要老瞎子一骂，他就莫名其妙的开心，好像什么事都没了，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对老瞎子犯贱，擦了擦眼角笑哈哈道：“您老说话得讲道理，我这眼前放着天大一片传承，我都不稀罕，这如果都不算清心寡欲，那天下就没有什么无欲则刚了。”

　　 以往老瞎子每次听到陈乙强词夺理，必定要报以冷笑，甚至就是迎头一个板栗，可今天老瞎子出奇的无比慈祥地笑了笑，点头轻声道：“也对啊。”

　　 老瞎子接着继续说道：“第二，你小子明明一副慈悲心肠，却为什么总是装着一副纨绔姿态，好像对什么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听到这个，陈乙微微沉默，欲言又止，只是脸上浮现落寞神情，今日既然跟老瞎子难得一次促膝谈心，不妨流露些真性情。于是不禁想起自己两世为人，什么没经历过，即使在那个废土星球，自己不也是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人类最后的希望死战到最后一刻，可结果呢？不还是被自己人设计，死于非命。这一世，他最喜欢的姐姐，明明是京城里最明亮的一颗星，可自从自己来了之后，没多久就被远嫁突厥王庭，异国他乡，姐姐不知受何等苦楚煎熬。命运好像总爱和他开玩笑，他越是苦苦守护着的东西，就越是不是出卖自己，就是不得幸福始终，他也不知道自己胸腔里曾经热血沸腾的那颗赤子之心，到如今还剩几分温度，轻声说道：“可能天生就不讨老天爷喜欢吧。”

　　 老瞎子毫无征兆突然哼了一声，“好了！小小年纪，伤春悲秋，怎做的大事？老夫且问你，京城遗诏一案，可有眉目？东柳林镇的活尸和妖物，你可有线索？以后没有老夫的保护，你是否能保全自己？”

　　 陈乙有些意外老瞎子的话风突变，瞠目结舌，明明是你非要说这些，又不是我成天没事干就知道无病呻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一问一问的回答道：“遗诏的事，还算有点眉目，只不过还需要进一步证实，这一切得等隔壁老貂寺醒来之后，才能再做判断。东柳林镇的活尸和妖物，幸亏有曹山主圈定了五处地方，我已经派人严密监视，只不过这五处地方我还是觉得蹊跷，要么是其中某一处不对，要么就是不止这五处。我熟读道家阵法根义，这五处地方在地图上连接起来，有首无尾，气断运不连，必然不是真正阵眼，而那日我们从东柳林镇当街的井口看其阵法布置，幕后之人显然是一位鬼道阵法大家，所以，此事还远远不到揭开真相的地步，我们目前只看的到冰川一角，这水下的道道，还深远着呢。”

　　 老瞎子露出欣慰笑容，“那最后一条呢？没了老夫的保护，你能不能自保？老夫可告诉你，烂柯寺六目菩萨在山上，老道士这回可分不开心神下山来保护你！”

　　 “烂柯寺六目菩萨？”陈乙头回听老瞎子提起，有些惊讶万分，“那个老女人？”

　　 老瞎子鼻尖哼了一声，“那是天道宗师！”

　　 陈乙打了个哈哈笑道：“知道知道，仅次于老道士，排名第二的天道宗师。不过这回可够老道士喝一壶的了，老道士不知道为啥，好像自打生下来就怕女人，也不知道老道士怕不怕他的亲娘，总之别说人家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道宗师，就算是个山野村妇，老道士也唯恐避之不及。”

　　 陈乙突然笑的更大声，几乎捧腹说道：“这就是老道士自愧不如我的地方，要是我在，这老女人就算是天道宗师又如何？天道宗师就不是女人了？看我不把她治得服服帖帖！敢到清凉山撒野，忘了那年咱们江湖游历，去烂柯寺后山，恰好看见她洗香浴的事了？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扮作与您一样的瞎子老道，这老娘们还不得生吃了咱们？现在想想，这老娘们必定是回过味儿了，可为时已晚，指不定气成什么样了，哈哈！”

　　 老瞎子想起往事，也忍俊不禁，不过仔细想想越想越不对劲，挑眉道：“臭小子没良心啊，人家六目菩萨专程来是为你消除当年沧澜江改渠所种下的因果恶业的，你不感谢也就算了，怎能说人家来清凉山是撒野来的？”

　　 “拉倒吧！”陈乙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往轻了说是记恨咱们看过她的优美胴体，来清凉山出一口难以下咽的恶气。再重一点儿就是嫉妒大谆正式敕封清凉山，引起三教气运的不小偏差，所以才借题发挥，想用老子当年那点儿破事做文章，可老子偏偏不让她如意，等着吧，要是老子没死在京城，回去定要让她这假菩萨哑口无言，真正修了闭口禅。最严重的是，这老女人可能和这京城里的事情也有关联，此次借故留住老瞎子，为的就是让我在京城孤立无援，这三种情况都有可能，哪一种值得我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