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大雪纷扬之中，那位明明是武道第一人却喜穿一身儒衫的曹山主背着手缓缓离开。

　　 陈乙注视着他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的背影，突然心地宽阔，生出向往，老瞎子馈赠给他的磅礴气机也不禁蠢蠢欲动，再加上入目所见老跛子和铜人金刚大战之后所遗留在断木之上的道道剑痕，心中灵犀所至，不禁意气风发，脚尖微挑，一根树枝握在手里，默念一声：“天启。”

　　 身形刹那消失！

　　 天启是五式剑法中最入门的一剑，不求剑快，但求身法，当陈乙的身影再次出现，已经在百步之外，如灵狐脱兔，踏雪无痕。随着一声“君临”，手中树枝突然变的极慢，可整个人如玄龟吐息，气机涌动，周身雪花齐齐震散，简单的一招挑剑落剑回剑荡剑，树枝立即残影重重，每一次剑势变动都是重重叠叠上千次细微变化的汇聚，如百川归海，真正的厚积薄发！

　　 “中！”

　　 陈乙在剑气最高处突然收剑，长出一口气，紧接着第二招君临所蓄积的剑气也彻底悄然释放，如夜半海棠花开，毫无征兆，面前足有十丈左右的地面，立时积雪冲天飞扬，再添一条粗大剑痕！

　　 陈乙眯眼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却不满足。满意的是对这套剑法满意，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地方，甚至连防守都没有，每一招都是以最极致的杀力，所向无前！快要料敌于先机，在对手杀招真正形成之前，自己的剑就要割下对手的头颅；重则是要如山岳倾倒，毁天灭地，一力降十会！照理来说，这种只攻不守的冷僻武学奥义要是放在江湖里，必定被各大家取笑，他遍阅武学秘籍，也从没有一家武林世家或者传承悠久的古老门派有这类似的武功，所以奇怪的是，老跛子这套剑法究竟从何而来呢？

　　 不满足的则是，自己和那天唐言所施展出来的样子，无论剑气还是那股杀伐意味，还是差了不是一丁半点。陈乙微微叹气，老道士曾经说自己是剑心通明，天人合一，这两者任何一个都是百年不遇，合在一起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更是千年不遇的道心通明。因此老道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陈乙的吊儿郎当暴殄天物不仅时常扼腕痛惜，更是担心他天予不取，必受其害！那年在东海边上被无形气机莫名其妙的重伤，老道士就在事后就用咎由自取来解释。

　　 陈乙当然不信老道士的胡诌，此刻举起手中树枝苦笑一番，一套顶尖剑术被他打成这样，还能是道心通明？

　　 陈乙有些忧郁的自己怀疑自己，可殊不知这要是被老道士听到，必定会赏他一个板栗。你拢共不就看过一次？道心通明是天赋卓绝，可并不意味着天上掉馅饼，看过一次就炉火纯青的话，那那些江湖中苦苦练武，甚至练了一辈子也没多大出息的人，还活不活了？其实要不是有《上清诀》包罗万象，相辅相成，你小子此刻连这也不如！

　　 陈乙想起老道士，微微眯眼，用不了多久，老道士就该收到他的信了。

　　 昨晚和老太师以及曹山主一夜的推心置腹，仔细复盘，总归是大体梳理清楚了现在已知的局面。铜人金刚和老跛子不出意外应该都是厌妃的棋子，至于厌妃用什么方法让这两人死心塌地，这就不得而知了。用老太师的话来说，厌妃当年活着的时候就极善于权谋，收买人心，先帝不喜欢她反而更倾心于那位后来居上的新皇后，不能不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在老太师的印象里，那位奇女子比起厌妃就要更温婉柔顺一些，不争不抢，然而在大事上边，又颇有卓绝远见，这与厌妃恰恰相反。

　　 那位厌妃锱铢必较，当年她当皇后，独掌后宫的时候，不知多少妃嫔死于非命，就连太子的生母也未能幸免。此事当年朝野上下谁不是心知肚明，太子又能是傻子？然而就是这位曾被先帝爷寄予厚望的国之储君，竟然早就落进了厌妃所设计的温柔乡，和一位长相出众的后宫嫔妃私自有染，所以即使生母被害，太子爷也是敢怒不敢言，也或许早就不在乎了。

　　 后来事情败露，太子爷在宗人府莫名奇妙的疯掉，未必不是那位厌妃的手笔。

　　 老太师说完了庙堂，曹山主也叹服道：“江湖里能请得动杀手神朝的人，个个都不是简单之辈，能请得动青崖白鹿的人，更是凤毛菱角。至于那位红烛先生和长刀镖局五虎，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替罪羊，以厌妃的心机手段，绝不可能做杀人不善后的蠢事。”

　　 一个死了仍然在江湖和庙堂都有如此影响的人，可以说真不愧妖孽了。

　　 不过陈乙倒是还没如此确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厌妃在洛亲王身后出谋划策，甚至洛亲王知不知道这位幕后军师就是自己的生母都还未必，否则那日在鼎极轩见面的时候，洛亲王怎么会那样轻易随口的就提起这位见不得光的厌妃娘娘？

　　 所以说，虽然现在暂时控制了厌妃，可有关过去的态势很多也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可能性比较大的思路而已，并不能板上钉钉。

　　 最有价值的，还是曹山主苦心孤诣绘制的那份地图。

　　 地图从东柳林镇开始，由南至北，包含大理寺，钦天监，稷山和皇陵，这五处地方，据曹山主推测，可能都与墓妖和活尸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其中东柳林镇和皇陵都已经证实确有墓妖存在，至于其他几处，还需要阴阳堪舆的术数大家来推演，因此陈乙的第一封去往清凉山的密信便是说的此事，要请老道士仔细一观。

　　 至于曹山主自己，他是去做同样尤为重要的另外一件事。

　　 女子翠花呈递给陈乙的那封密信上边，铜人金刚提到了另外一件秘辛，只言片语，显然刻意隐瞒，只说和一个钦差大人必定很感兴趣的地方有关，条件是必须确保南海琉璃寺的安全。

　　 京城的事，至此才算终于撬开了一个角，可这一撬开，更令人心惊胆战，不知有多少秘密，血腥，阴谋等着他。

　　 陈乙收拢气机，长出一口气，扔掉手中的树枝，轻揉眉心，看来练武确实不解决心烦的问题。

　　 碑林人影闪动，陆相如也是一夜未眠，回来禀报，与他同行的是刑部尚书左达和兵部尚书冯遂，以及刑部的两位年轻侍郎，一位叫陈鸿信，一位叫司正阳。

　　 五人当中，只有两位年轻侍郎是第二次见钦差大人，其余三人陆相如不用多说，刑部尚书左达和兵部尚书冯遂都曾经被陈乙坑过腰包，尤其是冯遂，左达为官还算清廉，只是如今事关重大，泰山压顶，这两位连敢怒不敢言中的敢怒都不曾表露。

　　 陆相如一马当先走到陈乙身边，心情好像不错，笑道：“这帮人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唐师弟一口气杀了他们五位不听冯大人命令的都尉，这回就连童不二都坐不住了，亲自回营点兵，一夜之间，丽水大营的兵马全都按照大人的指示抵达指定位置。”

　　 这是陈乙昨天给陆相如三道密信当中的第二道。

　　 出现这样的情况，陈乙当然不惊讶，一个随风摇摆，竟然能被洛亲王用一丁点儿破事就威胁收买的童不二断然没有抗钦差大命的硬骨头。陈乙擦了擦汗，边走边说道：“童不二是废物，他现在能听咱们的是因为洛王爷还没有真正兵变，一旦洛王爷动手，情势可能立刻便会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到那时，童不二必定是第一个倒转枪头指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