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又是一天过去,陈乙仍然没醒过来,而京城里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理寺鸿胪寺以及丽水大营一夜之间同时出事的消息很快便再次轰动京城,这其中当然有前两者俱为钦差专属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可实际上这件事之所以在短短时间内轰动京城,却恰恰是因为后者。
丽水大营主将铜人金刚死在了大理寺,当京兆府尹亲自把此事按例通报下去的时候,铜人金刚原先手下的十几位将官竟然突地联合起来,擅自行动,不仅当场挟持了这位京兆府尹,更是直接率部闯入京城,浩浩荡荡的包围了大理寺。
此事性质不可谓不恶劣,据说内阁首辅洪老太师当场便雷霆震怒,亲自命令兵部要求这些已经目无法纪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的将官全部脱下甲胄,发配到辽东马场去喂牲口。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些个桀骜不驯的将官竟然连兵部命令都视而不见,还扬言他们只是想要要回大将军的尸体,给了别说喂牲口,就是发配到南疆的不毛之地也毫无怨言,可如果朝廷连这一点都不能满足的话,丽水大营包围的就不止是一个大理寺了!
这显然已经有了造反的味道!
为首的是一位宋姓都尉,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宋家的嫡长子。宋家专营火器生意,可以说是独霸朝廷每年的火器军备,也正因如此,宋家儿郎大多习武从军,只是都不会真正进入相对危险的边境军旅,通常就在京城北大营丽水大营和南大营柳山大营两者之间做个选择,谋一份军中差事,以增强宋家在军中的地位。
宋家老祖宗和家主闻听此事以后,吓的胆都破了,连忙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连滚带爬的赶到大理寺,可任你是苦口婆心还是晓之利害的劝了半天也没见效果,这位嫡长子宋仁投愣是油盐不进。一把精钢大刀插在大理寺门口,就连那块上百年的獬豸石碑也被他一刀劈断,放了狠话说,如果今天从大理寺里边先出来的不是铜人金刚大将军的尸体,那无论是谁,下场就有如那块破碑!
大理寺众多官员全部义愤填膺,老跛子的死仇还没找他们算账,却竟被他们反咬一口,恶人先告状!可一干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在真正看到整齐列队的凶悍兵卒后又不由的迟疑了一下,再看到那柄精钢大刀后,几乎没了声音。
除了寥寥几人,一位是大理寺的主薄吕文卓大人,站在门口大骂了一天,最终被那宋仁投一刀砍成了两截。
与吕大人一同开骂的还有一位大理寺少卿王璞瑞王大人。王大人素来说话一向以铁面无私的刘永仁大人为楷模,所以对那位钦差小公子并无好感,前几日甚至称病在家休养,直到昨天听闻了老跛子的噩耗,这才赶来了大理寺。不过可惜的是王大人并没有在吕大人被剁成两截后选择撞死在那石碑上,反而呆若木鸡,被那宋都尉用刀鞘把脸都拍红了,最后那宋都尉哈哈大笑,讥讽道:“大谆养你们,有什么卵用?”
这下大理寺是真的彻底没声音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钦差和寺卿无能,只能暂避锋芒,等待洪老太师定夺。只是事情没彻底查清楚之前,想要用这种野蛮的方式抢走铜人金刚那刽子手的尸体,简直做梦,我王璞瑞第一个不答应!吕大人和董跛子的仇,我王璞瑞更是与宋仁投不共戴天!”
左右脸颊都肿了老高的大理寺少卿王璞瑞大人灰头土脸的回到大理寺后,恶狠狠的撂下这一句狠话,其余官员都默不作声,有的轻轻擦泪,有的唉声叹气。而其实应该真正站出来做主的陆相如却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王大人说完狠话,大口喝了一口茶水,瞧见了这位不争气的顶头上司,更是气的浑身颤抖,刚入口的茶水全喷在地上,冷哼道:“各位请放心,就算洪老太师也怕,我王璞瑞也绝不做那缩头乌龟,下一个血溅五步的人,必是我王璞瑞,只求各位大人能念及旧情,照顾好我的妻小!”
大理寺同僚们偷偷瞄向陆相如,可只见他仍是默不作声,都长叹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京城百家灯火,天上月亮又圆似玉盘,算算日子,今年竟然只剩下半个月就过年了。
鼎极轩上,一处登高远望的极佳位置摆放着一张檀木方桌,桌下两边摆放了两个精致火炉。
人高马大的珲郡王此刻正站在栏杆边上,望着大理寺周遭围起的一圈又一圈火把,眼神兴奋,攥紧拳头用力挥舞了一下,激动道:“这下看他怎么收场,哥,你这事儿干的真漂亮!!”
坐在方桌旁惬意的烤着火,两只手还不忘捧着一壶热茶的洛亲王淡淡道:“伤不到筋骨,不过给这位钦差大人一个教训还是有必要的,不然他还真不把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了,竟然敢直接当着你的面杀善扑营。”
“哼!要不是那天有黄羊老东西在,我说不准心一狠就给你除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屁钦差!”珲郡王眼眸闪过一丝厉色,恶狠狠说道。
“胡闹!”洛亲王轻骂了一声,端起茶壶轻抿了一口,“跟你说了多少遍,杀他还不是时候,况且他查遗诏的案子对我们的利害尚在不明,万一老皇帝真传位给我,那杀了他多可惜!不过如果他真是赵乙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珲郡王咝了一声,狐疑道:“二哥,你说那遗诏真的丢了?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如果遗诏真丢了,那老皇帝完全可以再立一份啊,可为什么却偏偏留下了敕封清凉山和钦差的两道诏书?”
洛亲王眼神眯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珲郡王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继续道:“还有啊,照理来说那狗貂寺对咱们父皇忠心耿耿,应该不会有什么监守自盗的可能,可全天下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从这老太监眼皮子底下把遗诏偷走?”
洛亲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位以往每次都是断案如神雷厉风行的钦差小公子,这次却迟迟不去司礼监查明真相的真正原因,你能想到的,人家早就想到了。除了三位天道宗师,天下间断无可能再有人做到从孙貂寺眼皮子底下偷走遗诏。即使孙貂寺在阳关境界时,江湖武评天榜上的十七位参商意高手也从不敢小瞧这位老貂寺,更何况孙貂寺已经破境参商意,假以时日,或许和那地剑山曹郸也有望争夺天下武功第四的名号。”
“可话又说回来,这三位天道宗师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否则陈乙就不会在大理寺愁眉不展了。第一无极观老道士必然不可能;第二龙虎山飞升道人这些年据说也一直守着那座莲花池,可能性也不大;最后就只剩下北地烂柯寺的六目迦叶,然而烂柯寺虽庇护着草原上的百姓,却也仅仅是庇护,这么些年下来,何曾听到过烂柯寺做过有损中原的事情?就连咱们大谆每十年一次的佛道之辩,他们都不参加,唯恐伤及中原的佛道平衡。所以偷走遗诏的事,我想应该也不至于是他们做的。”
珲郡王脑子晕,不耐烦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他奶奶的何方神圣偷走的?他偷走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搅浑这潭浑水?真他娘狗娘养的!”
洛亲王鼻尖微哼了一声,道:“放心,这个陈乙一定能帮咱们查出来事情真相,父皇信他,我们没理由不信,一个月而已,我还等得起!”
“诶?大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十五弟求那位烂柯寺六目菩萨偷走的?他十年不回京城,就待在草原边上,哪个知道他会不会和六目菩萨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反正现在京城里都传开了,说十五弟要和你争夺皇位!”珲郡王突然凑近了脑袋好奇说道。
洛亲王笑了一声,“越是传开的就越说明不可信,真正隐藏在背后的,等你知道了,你就已经离死不远了。”
珲郡王哎呦一声拍了拍额头,懒得再动脑子想,瘫在椅子上,得意道:“管他个鸟,他有四十万大军又如何?远水解不了近渴,京城善扑营禁军北大营和南大营都在咱们手里,六部尚书也有五个效忠咱们,要我说,等父皇丧事过后,咱们直接进宫登基不就完事了,一个洪太师,一个孙貂寺能翻起什么大浪来?到时候你是皇帝,号令天下,他十五弟是听命还是不听命?不听命就是造反,人人得而诛之!”
洛亲王眼眸深邃,喝了一口茶没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有些话不能和这个鲁莽弟弟明言,多年来的阴险政治斗争才有的如今这一片大好局面,可他总有一种奇怪的不安,好像一直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可是,话又说回来,在这京城里,谁还没双隐藏最深的眼睛?
洛亲王轻轻放下手里的小紫砂壶,从怀里掏出两块木牌,一块写着内阁,一块写着十五弟。
写着内阁的那块突然被他丢在火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