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岛(四)-(1)
鬼神同泣4
“君……君昱?”汤杏试探地问道,刚想再靠近他些, 却飞来一道红光, 插在谷梁君昱身前的土壤, 是雪杏剑。
怎么回事?
雪杏怎么会飞过来?
而更让汤杏意想不到的是, 雪杏剑半截剑身插在土壤里, 正不断地震荡颤栗, 将剑埋入的周围撕裂出条条裂缝, 整把剑从剑柄到剑身似日出江花,溅雨飞沙,仿佛要整个爆开,发出‘嗞嗞嗞’的刺耳地面摩擦声!
汤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这个状况出现得非常突然且莫名,她甚至没有心思去在意谷梁君昱那眼神中满含复杂情意的缘由,只想先让这份动乱平稳下来。
可是, 她却发现,她失控的灵力只要一驱动,就好像有意识的在往谷梁君昱那儿钻, 不, 或者说是被一种莫名的引力吸引过去。
怎么回
汤杏这才感到震惊又疑惑,突然脑袋里像是被人撬开了般的疼,被倒入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场景!
汤杏感觉自己的脑袋根本无法一下子容纳那么多信息, 感觉头快要被撑爆了!
难道, 君昱刚刚也是……
不由汤杏再多想, 头部的疼痛仿佛快要夺走她的意识。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 给自己下了沉稳咒,这是一个可以暂时消解疼痛的咒术。
但也有副作用,这种咒术使用过多后,以后会产生耐性,并且当沉稳咒再无作用时,同样的痛苦,会翻倍而来。
汤杏抢在自己头晕过去之前,制止了剧痛,连忙站起身朝谷梁君昱跑去。
可这时,深埋半截剑刃在地下的雪杏倏地从地下爆出来,一并掀开了此前的一大片土地。
落土崩岩,如飞湍瀑流,遮蔽长空,昏天暗地。
汤杏被这些飞动的石块沙土挡住了前路,甚至被弄得一身狼狈,踉跄朝后倒去,所幸赫萝及时过来扶住了她的后腰,这才让她没摔倒。
赫萝道:“杏大人,姑爷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刚刚帮了失控的杏大人,所以自己也失控了吗?”
失控?
汤杏脑子里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多余的东西,许多新鲜陌生的记忆还在不断涌入脑海,并且她已经清晰的可以确定,这个记忆是属于谷梁君昱的。
从谷梁君昱开始记事起,全部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剥开,犹如播放一场不会停止的漫长电影。
作为一个被妖怪养大的孩子,他渴望和山下乡村城镇的孩子能玩在一起,可没想到却反被利用,眼看着养大自己的母亲被活活烧得灰飞烟灭。几年后,又一次眼睁睁看着白虎病重至死,终而上了钟山。
如果说,这些记忆都是谷梁君昱脑子里的,那么谷梁君昱如此失控,是否也是因为她的记忆也被灌入了他的脑中?
思考间,雪杏剑已飞落到谷梁君昱手中,通体泛红,红得滴血。
这把雪杏剑,现在倒不如说是血杏剑。
剑到了谷梁君昱的手里,却乖了许多,可谷梁君昱却是痛苦的紧闭双眸,眉间红杏随着他眉头的颤动显得生机勃勃。
“君昱……”
这一唤名,谷梁君昱蓦地睁眼,网着汤杏的眼神人就是那般染了寒霜的冷漠。
四周恢复平静,这片松竹林也是倒了大霉,又一次变成一片残林。
汤杏见周围的动荡平稳了,欣喜又焦急地要过去,却听谷梁君昱道:
“别过来!”
汤杏顿下腾空的步伐,道:“君昱你真的没事吗?”
谷梁君昱目光似有辉光闪过,垂眸冷淡道:“无事。”
“那你为什么对我……”
谷梁君昱侧过脸去,似有痛苦之色闪过,握着雪杏的手紧了紧,隐隐颤着:“……我问你,我是谁?”
汤杏被这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答道:“你是谷梁君昱啊。”
谷梁君昱激动地否定:“不,在你眼里,我是谁?”
汤杏顿了顿,陷入了疑惑,她想要读心试探,却没想到,什么都读不出。
谷梁君昱深深一呼吸,目光沉冽如寒潭:“你不用读我的心,鬼神同泣发动,你现下所会的鬼使能力,对我都无用。”
汤杏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谷梁君昱的样子,真的太奇怪了……
“君昱,发生什么事了,我”她又想靠近他,可没想到引来的却是谷梁君昱更加激烈的反应。
“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过来!”
谷梁君昱怒得双眼发红,竟然举起剑,对准了她!
汤杏见他拿着剑锋对准自己,明明并未刺上她身体的任何一处,可却心如刀绞,好似已经被捅穿了个洞,满满一腔委屈,一腔愤怒,一腔疲惫,到了嘴边却是痴痴地笑了:“呵,谷梁君昱,今天,是你我成为夫妻的第一个早晨。可你却拿剑指着我。谷梁君昱,你自己算一算,自从我认识你,你拿着剑对着我有多少次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汤杏是死神,所以心也铁做的,怎么用剑捅都不会破不会疼不会流血的是不是?”
说着,汤杏反倒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连他二次警告的话都当做穿堂风过耳,一步一步,踏着满地残林碎叶,发出窸窣之声,向他走去。
赫萝小声地叫唤着‘杏大人’,不敢上前有任何动作,它甚至是吓坏了。
它从没见过,杏大人那么伤心欲绝的神色。
谷梁君昱似有动容,可却如流星转逝,似是韶华已故,黄昏已暮情兮。
他恍然大笑:“好,谷梁君昱,从此不会再伤你分毫,欠你的,我还给你。”
欠她的?
汤杏:“你什么意思?”
“我的剑,刺过你二次,一次是胸口,一次脖子。”他说着,竟反手将冒着血光的雪杏剑捅入自己的胸口,不偏不离,正中心扉,又是朝着自己的颈畔,割了一刀,不深不浅,正是当初伤了汤杏的深度。
汤杏惊得瞳孔撑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行为,忘了反应。
“你干什么!”汤杏扑过去,却被他推开。
“我伤在你身的,我现在……还给你了。”
汤杏不听他的话,又冲过去触碰他胸口的伤,那儿的血汩汩地流淌,她一只手根本止不住!
“你干什么!我我没有要你伤害自己的意思,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身体?”汤杏甚至无暇考虑他这莫名而来的变化,双目被他胸膛的鲜血染上了泪水。
谷梁君昱又一次推开他,自己也险些站不住,剑撑地,强撑着自己。
汤杏也是被他的推拒惹恼,怒道:“你想要把伤过我的地方都还过来?那现在你有没有想起,钟山之巅,是谁为了挡下了烛阴龙那一下?”
谷梁君昱微微一顿,嘴唇拉着一条冷漠至极的弧度。
那一次,汤杏为了救他,几乎是濒死的状态。虽然她当时及时被鬼使杏带走,可那种伤害力,即便谷梁君昱没见到她伤后的模样,也该心里略知一二。
“好。”他牵出一抹笑,竟然反手往自己胸前击了一掌!
“你到底这是干什么!”
汤杏又被他挡住。
他吐出一口鲜血,佯装无事地抹去,道:“这并无碍,这种伤,是伤不到我的性命的。”
汤杏哭得稀里哗啦地,甚至看不清谷梁君昱的神情,她糊涂极了,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急又恼,恨死刚刚自己这张提起钟山之巅的嘴。
“你为什么突然要这样……你明知道我最怕你受伤……”
谷梁君昱垂着眼眸,口中呕出一口血,喷在地上,开落一朵花。
“我明白……因为,未来的我,对你……很重要。”谷梁君昱惨笑一声,“是啊,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想要未来的我好过呢……一点儿也不想!”
谷梁君昱说着,丢开了雪杏,竟生生扭断了自己的右手!
“这条手臂,便是伤了你二次的手,我现在一并折了,算是还了我对你的亏欠。”
汤杏大声叫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干什么要这样折断你的手,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很好过吗?还有什么未来的你,你他妈到底都在想什么,我如果只是爱未来的你,我为什么要和你成亲?”
谷梁君昱面色雪白,唇色寡淡,气虚道:“不和我成亲,怎么让我……好好活下去啊?是不是?汤杏姑娘?”
谷梁君昱望着汤杏的眼神充满了悲与恨,“汤杏啊,若是我继续乱杀人,是不是……未来的程君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嗯?”
汤杏急得眼泪都顾不得擦,即便谷梁君昱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开,可如今谷梁君昱已因失血过多而极为虚弱,根本是奈她不何。
“你快别说了,什么事儿等我给你疗完伤再说好不好?”汤杏嘴上说着,手已经开始为他输送着灵力,可也不知已经气若游丝的谷梁君昱哪来的力气,血红着眼,像是暴躁的狮子般,又将她推开,自己也痛苦无力地倒在地上。胸口的血不断地流淌,像是一脉川急的河流,染红了他身前整片衣襟。
可他好似没有感到疼痛,嘴角一直讽刺地勾着,手也不曾抬起来捂着胸口止血,好像就是想要让这一川血河,想其流到干固。
霞血盘盘,雪杏在旁。血洗孤剑,浩然弥哀。
汤杏自是不会放弃,可每一次只要她靠近,谷梁君昱就像是发了疯般将她赶走,每一次这般大动干戈,他的血便流得更快。
她是死神不错,可她却根本无法敌得过谷梁君昱,饶是虚弱至此,也是这般。
汤杏啊汤杏,你的无能,即便换了个身份,也是一如既往。
她不敢再靠近他,进退两难。
对,叫李先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