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两难境地-(1)

　　 陈孟之丢下覃月月，独自穿过空旷的老宅大院，并没有回到卧室去睡觉，而是一个人走进了书房。

　　重新点起油灯，看看先前烧着的一盆碳水尚未熄灭，陈孟之放下棍子，用火钳往上面加了些木碳，然后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头靠着椅背，闭起双眼，心里却很不平静。可能他做梦也没想到，覃天居然是他和覃月月的儿子。曾几何时，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子嗣，以继承陈氏家族庞大的家业。无奈太太一直以来身体状况不佳，始终病病怏怏，加上两人表面和睦，实际上只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上并不融洽。因而，哪怕到了天命之年，膝下也无人承欢。这块心病时常折磨着陈孟之，让他感到遗憾。如果覃天确实是他的儿子，如今以解放军剿匪大队长的身份，派自己的亲娘来劝身披“石城县反救国联合总指挥”外衣的亲爹缴械投降，对陈孟之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唉，真是造化弄人哪……”陈孟之一阵长吁短叹，满脸苦笑。也许心里有许多事情淤积太久，忽儿又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老天爷，你也不该这样惩罚我，让我们父子俩水火两端，互不相容啊……”

　　一个人宣泄了一会情绪，忍不住从怀中拿出牛皮纸信封，掏出鲍政委写的信看了又看，心态渐渐平和下来。此时的陈孟之，陷入了一种两难境地。缴械投降，未尝不可，毕竟当前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国民党早已土崩瓦解，剩下一帮残渣余孽想继续负隅顽抗，纯属螳臂挡车，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如果自己率先缴械，家人的性命会时刻受到梅子俊的威胁，白天在祖坟山遭遇埋伏就是明显的例证。除此之外，自己的兄弟陈次之和外甥舒巴子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尤其是陈次之，以他的性格，兄弟反目事小，留待他的恐怕是一条无法回头的断魂路。如果能说服陈次之和舒巴子同时放下武器，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让他们获得新生，才是自己这个当大哥和大舅的应有胸怀。

　　舒巴子暂且放下不论，单说陈次之，想让他放下武器向缴械投降，恐怕就比登天还难。陈孟之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兄弟，仗着家族势力和自己这个县长的名气，占山为王聚众为匪，这都是小事；平时百姓胡作非为，号称西天王，这也只是常规操作；关键是曾经死心塌地追随国民党，手上沾满了人的鲜血，这样的污点是无论如何洗不白，也不可原谅的。所以，陈次之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继续和解放军作对，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虽然已是大半夜，山风怒号，天气寒冷，炉锅山寨的大厅里，却依然喧嚣嘈杂，热闹非凡。为了欢迎汤连长带着几十名国军入伙，陈次之在大厅里摆了几十桌宴席，让山上的匪兵们和汤连长一伙敞开肚皮大吃大喝了一顿。

　　酒席一直持续到下半夜，喧嚣终于散去。匪兵们和几十名国军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丑态百出，有的蜷缩在地上呕吐个不停，有的趴在桌上把别人啃剩下的骨头拿起来又继续乱啃，还有的则站在墙脚边扒开裤子就撒尿。

　　陈次之和苏银巧以及汤连长等人同坐一桌，此时也是脸色通红，似乎不胜酒力，嘴里却还在一个劲地说：“我……我没醉，接……接着喝……”

　　苏银巧虽然也一口酒气，神志却很清楚，出言劝道：“陈旅长，来日方长，我看还是留些肚量日后再喝吧。”朝坐在一旁的毛驼努了努嘴，吩咐：“毛副官，天不早了，把陈旅长扶回房间休息。”

　　毛驼起身走到陈次之身边，小声说：“司令，已经下半夜了，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