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魔永逝-(2)

　　 昨晚的暴乱中受伤的人很多，枫城的治疗院根本无法全部接纳，因此在许多街口又搭建了一些简单的棚子，许多伤员就在那里接受生命魔法师的治疗。

　　 兰斯站在路旁，远远看着棚子里面人来人往，不单是被黑暗魔法所伤的人，普通的伤员也到那里治疗。

　　 进去棚内的人大多脸带焦急和痛楚，而当他们出来的时候，脸上无一例外，挂满了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崇敬。

　　 冰芙在后面幽幽地说道：“他们真是可敬的人呢！受伤的人太多，治疗的人手不足，很多生命魔法师几乎一直没有休息，听说已经有好几位魔法师因为太疲劳而昏倒了呢！”

　　 “是么？”兰斯脸露迷茫，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些伤员离开的时候，都会十分虔诚地向为他们治疗的生命魔法师们施礼致谢。

　　 夏月蹦蹦跳跳地要过去，冰芙注意到兰斯的异常，关切地问道：“叶大哥，你怎么了？”

　　 夏月扭过头，首先看到兰斯迷茫的双眼和有些呆呆的表情，随即，他的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欢愉，又演变成满脸的笑容。

　　 兰斯轻轻说道：“我明白了。”他低沉的声音似是在回答冰芙的问题，更似在响应自己的内心。

　　 夏月看看兰斯，又看看冰芙，不明所以地问道：“冰芙，兰大哥怎么了？他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冰芙痴慕地看着兰斯说道：“也许，叶大哥是想明白了什么复杂的问题吧！”

　　 “废话！”夏月撇了撇嘴，然后揪住兰斯的衣襟，“好了好了，我们过去看看！”

　　 “不！我想回去了！”兰斯微笑着说道。

　　 “你！”夏月怒道：“你这不是在耍我和芙儿么？去不去，不去就要你好看！”

　　 兰斯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向回走去。

　　 夏月在后面大喊道：“冰芙不要拉着我，让我去打爆这个混蛋的头！冰芙，放手啊放手！”

　　 冰芙一面竭力拽住怒气冲冲的夏月，一面痴痴望着兰斯的背影。

　　 叶大哥到底明白了什么呢？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全身都散发着夺目的光彩，以前总纠缠在他眉目间的忧虑也一扫而空。

　　 此刻的他，就像破开云雾，君临大地的太阳，那样耀眼，那样夺目。

　　 也许，这才是叶大哥的本来面目吧！

　　 凤音缓缓地睁开眼睛，她感觉到全身无比舒坦，充满着强大的力量。

　　 “呵，姐姐醒过来了！”旁边传来少女喜悦的欢呼。

　　 凤音刚刚升起坐起来的念头，身体便如同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般，呼地坐了起来。凤音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床，她有种感觉，如果自己想的话，甚至可以飞起来。

　　 她没有理会旁边少女关切的问候，皓白的玉手轻轻抓住床头坚硬的红木雕成的凤头，轻轻一掰。

　　 凤头如同朽木般地应声断裂。

　　 凤音看着手中的红木，轻轻一捻。纷纷扬扬的木屑从指隙中飘出，落得满地都是。

　　 “哇，凤音姐姐好厉害！”夏月眼睛瞪得大大地，一脸赞叹。而冰芙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凤音轻轻吹出一口气，细微的气流带着木屑，旋转着涌向前方。

　　 凤音幽幽叹了口气，今后的自己，也只能像这些木屑一般随波逐流了吧！她心中乱糟糟地，各种滋味同时涌上心头。

　　 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严的，尊贵的，让她不由自主生出朝拜冲动的气息。

　　 “吱呀！”

　　 房间的门打开，兰斯走了进来，他冲夏月和冰芙点点头，笑容可掬地对凤音说道：“你醒过来了，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么？”

　　 凤音恭敬地拜倒在地，一丝不苟地回答道：“神仆凤音拜见光明神主陛下。回陛下，属下很好，没有不适的地方。”

　　 凤音栗色的柔顺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形成一个朦胧的帘幕，遮住了她的脸庞，看不清她此刻是怎样的表情。

　　 “凤音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冰芙惊讶地大叫。

　　 夏月更是冲上前，拽住凤音的胳膊要将她拉起来，口中愤愤地大叫：“凤音姐姐，就算叶惊雷这个混蛋救了你，也不用这样恭敬地对待他！他是应该的！”

　　 凤音轻轻一摆手，夏月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接着她便腾云驾雾般地飞了出去，好在她身手还算矫健，勉强双脚着地向后连打了几个踉跄才站住。夏月扶着墙，惊骇地看着凤音，这还是那个娇弱无力的凤音姐姐么？

　　 兰斯皱着眉，上前一把将凤音拉了起来，怒道：“凤音，你何必这个样子！”

　　 凤音毫不理会夏月和冰芙惊讶的目光，淡然自若道：“尊卑有别，属下不敢逾越。”说着，轻轻挣开了兰斯的手。

　　 兰斯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他捧起凤音深垂着的脸，大吼道：“看着我！”

　　 凤音的睫毛颤了几颤，一对妙目缓缓地抬起，与兰斯怒气腾腾的双目相对。

　　 兰斯一字一顿地说道：“凤音，我要你知道，我这么做仅仅是想治好你的伤势，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希望你这次醒来，还是以前那个温婉可人的凤音，那个独立独行，深有主见的凤音，要是你变成方才那种样子，我宁愿让你继续沉睡下去！明白了么！”

　　 凤音定定地看着兰斯，妙目上渐渐蒙上一层水雾，雾气凝聚，两行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粉颊缓缓地流下。

　　 兰斯深情地说道：“凤音，我要你知道，你永远是我最珍贵的朋友。为了保持我们的友谊，我宁愿付出任何的代价。”

　　 凤音抽泣着，缓缓地点了点头。

　　 夏月和冰芙呆呆在一旁看着，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您……”

　　 “嗯？”凤音刚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兰斯打断。

　　 凤音黯然笑了笑，说道：“兰斯，你知道么，光明之神的神血破除神之烙印上的封印，赋予我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在我身体中埋下服从的种子。你的任何命令，我都会无条件去执行的。”

　　 “什么！”夏月惊讶地大叫，蹭地跳了过来，拉住凤音，气势汹汹看着兰斯，“不许你对凤音姐姐有什么坏念头！”

　　 兰斯轻轻摇着头，断然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永远不对你下命令，我们不就可以跟以前一样了么？”

　　 凤音的嘴唇颤了一下，没有说话，在心中暗叹。

　　 即使一个人从来不命令他所养的马儿，他们又拥有相互平等交流的可能性么？

　　 “铛铛铛！”

　　 连续的钟声似乎是从渺茫的天边传来，渺茫而悠远，回响在枫城萧瑟的天空中，也钻进每个人的心底，在心田嗡嗡作响，震得人们心神不宁。

　　 每个明珠国的子民都知道这钟声的含意，六十年前水晶国大举入侵，南部两省沦陷，这钟声曾经敲响过；三十年前流风王朝偷袭，东胜老公爵战死，这钟声也曾经敲响过。

　　 如今，钟声再次敲起。

　　 这是明珠国全国投入战争的号角─它的响起，表明了明珠国已经陷入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夏月脸色突变，口中大叫道：“爹爹！”夺门而出，冰芙紧跟着她跑了出去。

　　 凤音的眼神投向兰斯，兰斯微笑说道：“东胜公爵就要带兵出征了，你想去看看么？”

　　 凤音注意到兰斯是用询问的语气说话，显然是害怕自己受到光明神力的控制而被动地接受兰斯的命令，心中一阵感激，不过仍是摇了摇头，垂着头低声说道：“不了，刚刚打开封印，我对力量的控制还不熟悉，想好好的体会一下……也许以后或多或少能帮上你的忙。”

　　 兰斯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过身一本正经问道：“帮忙，是指朋友间的帮忙么？”

　　 凤音一愣，随即螓首轻点。

　　 兰斯会心一笑，扬长而去。

　　 大议事厅。

　　 经历了王权交替风波的明珠国群臣们济济一堂。

　　 许多曾经的常客永远不再出现，他们已经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轰然倒下，他们的位置迅速地被新的面孔所取代。

　　 这些新的面孔踌躇满志，踏出代表着明珠国最高权力的殿堂，瞻仰着辉煌的宫殿，意气风发，炽热的目光凝视着王座下面的几张位子，幻想着某一天，那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纳兰明珠依然是那副洒脱不羁的模样，但戴上皇冠披上王袍之后，却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威严之气，随意的话语，却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青藤大法师，众所周知，生命魔法是对付亡灵法师最犀利的兵器，如今大战在即，您却总是推三阻四，到底是何道理！”

　　 随着这声断喝在厅堂间回响，厅堂中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青藤法师干皱如橘子皮一般的脸上看不出变化，他完全无视东胜临川和北丰朝投过来炽热的眼光，抓着他的藤杖缓缓地站起，说道：“启禀陛下，为国出征是我等莫大的荣耀，只是这件事情还是要……”

　　 “还是要神主点头才行？”东胜临川冷峻的脸上隐含怒气。

　　 青藤法师呵呵笑了两声，点头说道：“爵爷说得没错。”

　　 东胜临川霍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上身向前倾出，彷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雄狮，咆哮道：“大军明日就将出征，你现在还在推三阻四，到底是何居心？再说，你们生命魔法师哪里又有什么神主！”

　　 纳兰明珠安坐皇座，笑吟吟没有说话，彷佛仅仅是个旁观者。

　　 青藤法师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才不急不忧地说道：“神主上午已经发下神谕，一会儿他会亲临此地，到时候一切都会明了。”

　　 厅堂上的群臣大哗！

　　 本来静得落针可闻的厅堂彷佛投入了无数的苍蝇，嗡嗡地响成一片。

　　 纳兰明珠插口问道：“青藤大法师，您所说的神主是……”

　　 青藤法师脸上露出虔诚的表情，双手握住藤杖，微微低头恭敬道：“当然是赐予我们生命魔法师力量的生命之神。”

　　 这平淡的话语恍若呼啸而过的十二级飓风肆虐而过，将大议事厅掀起一浪盖过一浪的波涛！

　　 生命之神！

　　 这神话时代的神明，即使生命魔法师在明珠国最强盛的时候，仍然从未有人得见一面……今天居然会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很多人都意识到，今天的朝会将是一个历史性的开端，也许它预示了一个时代的来临。

　　 “咚咚！”

　　 纳兰明珠敲了敲桌子，厅堂中马上安静了下来，新皇已经树立了足够的威信，“先进行下个话题。”

　　 生命魔法师总部。

　　 浅雨心神不宁地看着外边，惹得正在为她讲解生命魔法奥义的那位法师，也忍不住顺着她的眼神向外望去，却只看到了几只呱呱叫着掠过高空的寒鸦。

　　 封印法师眉头微微皱了皱，低声训斥道：“浅雨！”

　　 浅雨深邃清澈的眸子转向封印法师，涣散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小鼻子上顿时出现了几道细细的折儿。

　　 好在封印法师早就知道了对付浅雨的法宝，连忙祭出来：“忘记你大哥叶惊雷临走是怎么嘱咐的了？”

　　 果然浅雨听话地低下了头，封印法师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浅雨霍地站了起来，向门口跑去。

　　 封印法师忍不住大叫：“浅雨！你到哪里去？”

　　 浅雨脆生地回答道：“大哥来了！”

　　 “大哥？叶惊雷？”封印法师目光投向窗外，将不大的院子尽数收入眼中，脸上勃然变色，“浅雨这小丫头怎么也学会骗人啦？给我回……”

　　 封印法师的话语戛然而止。

　　 窗外，兰斯大步跨了进来，笑容可掬地将轻盈如蝴蝶般扑过来的浅雨揽入怀中，浅雨静静伏在兰斯的胸前，好像一只安静蛰伏的猫儿。

　　 兰斯抱着浅雨走进屋里，关切地询问说道：“浅雨，对神力的应用掌握的如何了？”

　　 浅雨扬起头，得意地说道：“我都掌握了！”她眼巴巴看着兰斯，不住地扭动着腰肢，好像一只刚刚衔回猎物，摇着尾巴向主人表功的小狗。

　　 兰斯轻轻抚摸着浅雨火红色的头发，发现她的头发中竟然隐隐带着一丝绿色，表扬说道：“我就知道我们的浅雨最棒了！”

　　 浅雨闻言露出十分快活的表情，随即想起了什么，想将脸板起来，装成一副无所谓，小事一桩的模样，却怎么也办不到。

　　 那发自心底的得意从她每一个细胞中散发出来，可爱的模样让所有看到的人都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封印法师故作严肃地说道：“不准说谎，明明还没有学完！”

　　 浅雨蹭地从兰斯的怀中跳了出来，春葱般白皙的手指着封印法师，气哼哼地说道：“你！”

　　 “我？我怎么样？”

　　 老着脸皮，自以为激将成功的封印法师马上发出一声惊叫，一个飞翔术已经加持到了身上，轻飘飘地浮起来。

　　 几根长有锐利倒钩的荆棘从地上钻出来，将封印法师的裤子绞得粉碎。

　　 封印法师飘在空中哈哈大笑，“这样就说出师还早的很！”

　　 却发现兰斯跟那生命魔法师青木法师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头上，伸手一摸，摘下来两颗香喷喷的小蘑菇。

　　 兰斯轻笑道：“封印老头子，晚上我们可以炖蘑菇汤了哦！”

　　 封印法师老脸一红，仍不服气道：“搞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浅雨不再理会他，脸颊贴在兰斯的胸膛上，听着兰斯熟悉的心跳声，喃喃地说道：“大哥，我将那个绿点点种到了老师的身体里了哦！”

　　 “绿点点？”明白浅雨说的是生命神力的封印，青木脸色大变，兰斯却不怀好意地看着封印法师，故意问道：“在哪里啊，我没有看到。”

　　 浅雨抬起头看着兰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兰斯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并不一致，仍然服从地说道：“那我给大哥看！”

　　 话音未落，封印法师在外的右臂蓦地破开一个小口子，里面没有鲜血流出，却是长出了一根翠绿欲滴的青藤，青藤细黄的根须清晰可见。

　　 封印法师大叫一声从空中跌下，摔在地上茂盛的荆棘上，荆棘将他浑身的衣服扯破，却仍恍若未觉。

　　 他发现自己的右臂在瞬间彻底失去了知觉，精力在迅速地流失，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缩。

　　 青木法师满脸赞叹，仰慕地说道：“果然是生命神力！女神陛下对神力的操控简直神乎其技，真的已经不需要属下再说些什么了。”

　　 “浅雨，不能这样胡闹！”兰斯脸一板。

　　 浅雨吐了个舌头，脖子一缩，大眼一转，封印法师右臂的青藤蓦地枯萎，转眼间化为飞灰，纷纷扬扬洒了封印法师一身。

　　 封印法师毫不在乎这些，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右臂不但恢复了知觉，而且近年来老是隐隐作痛的肘关节，再也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这就是生命神力的力量！

　　 封印法师第一次了解到生命神力与生命魔法的不同，望向浅雨的眼光中，也多了一丝忌惮。

　　 浅雨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她蜷在兰斯的怀中，朝封印法师做了一个鬼脸，封印法师不自然地咧开嘴笑了笑。

　　 “如果浅雨已经领悟了生命神力的真谛，那么现在就去大议事厅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兰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青木法师恭敬地回答道：“回禀神主殿下，女神殿下的境界，属下已经无法理解了，殿下以后对生命魔法的摸索，只能依靠她自己。”

　　 兰斯皱了皱眉，说道：“称呼浅雨女神殿下，是否会引起世俗政权的提防和不信任？”

　　 封印法师恢复了平静，叹息道：“相反，我们正需要一位女神。自从亡灵大军重现大陆的消息传出后，民众陷入恐慌，东胜公国已经出现了大量的难民潮，枫城也出现了人心不稳的情况，许多贵族已经开始将财产向西方转移了。”

　　 说到这里，封印法师似笑非笑地看了兰斯一眼，说道：“再说，你的计划不是跟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么？本法师可是明察秋毫，没有对那帮小兔崽子透露一点生命之神的消息哦！”

　　 兰斯想想，点点头说道：“也是！那么我们走吧！”

　　 他拉起浅雨，大步向外走去。

　　 窗外的阳光洒在兰斯和浅雨的身上，两个人显得金光闪闪，光彩夺目。

　　 浅雨紧紧抱住兰斯的胳膊，小声说道：“大哥，我们会分开很长的时间么？”她已经从兰斯的心里知晓了兰斯的全部计划，也知道了她将第一次长期跟兰斯分离。

　　 兰斯望着白云深处那光芒万丈的太阳，叹息着说道：“浅雨，你看这蓝天和白云美丽么？”

　　 浅雨顺着兰斯的眼光看去，轻轻点了点头，她不待兰斯继续，自顾自抢先说道：“大哥，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你想让我做的，我一定会尽力做好。不过……我们距离那么远，我肯定感觉不到你了。”

　　 兰斯用力握住了浅雨的手，他感觉到了浅雨掌心的温暖，也感觉到了浅雨那颗跟他一起跳跃的心。

　　 两人步出大门。

　　 浅雨幽幽说道：“大哥，你离开后，这个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兰斯一震，扭头看向浅雨。

　　 她已经泪流满面。

　　 兰斯拿出一块手绢，轻轻抹干浅雨脸上的泪痕，坚决地说道：“浅雨，等到我们击败了亡灵，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浅雨亮若晨星的眸子定定望着兰斯，轻轻说道：“你保证。”

　　 “我保证。”兰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