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滞留途中深陷苦闷-(1)

　　 留寓武昌期间，朋友之间往来应酬自然少不了。生病的妻子自有母亲和家人照顾，妻子也担心李振钧长期陪伴在自己身边会忧愁成病，况且西南之行的途中也难得与朋友相聚，所以，尽管自己希望丈夫陪伴在身边，但凡有朋友相约聚会，她却总是善解人意地劝说李振钧不要顾虑自己的病情，多与朋友聚聚，以增加见闻，增进友谊。李振钧明白妻子的心意，也为了让妻子知道他并没有因为她的生病而影响学业，放弃对功名的追求，所以，每有朋友聚会，尽管他内心不愿意离开妻子半步，但还是遵从妻子的意愿前往。

　　 一次聚会回到寓所，李振钧先去母亲顾氏住处问安，顾氏是个明白人，急忙催促儿子赶紧回到儿媳妇那里去。李振钧回到妻子身边时，汪正珠正靠在床头假寐。听见李振钧的脚步声，汪正珠吃力地睁开眼睛，柔情地看着丈夫。李振钧走过去，替妻子掖了掖被子，问道：“今天感觉怎样？”汪正珠答道：“今天感觉轻松了一些。”李振钧又问道：“药喝过了吧？”汪正珠回答道：“刚刚喝过了。”接着问道：“今天去……去了哪里？见了哪些……哪些朋友啊？”李振钧回答说：“今天没有会见朋友，我独自去了四年前我们一起到过的地方，还有我们没有同游过的地方。我知道你在武汉住了那么多年，今天却不能出去故地重游，我算是替你重游一回吧。”

　　 汪正珠急切地问道：“你去了哪些地方？快说给我听听！”

　　 李振钧故意卖关子道：“你猜我首先去了哪里？”

　　 汪正珠也故意反问道：“除了黄鹤楼，还能去哪里？”

　　 李振钧笑道：“也有夫人猜不到的时候。”

　　 汪正珠故作思索后笑道：“都怪你上午出去的时候，没有跟我说要去哪里，不然的话，我就可以随你神游了。”

　　 李振钧也故作吃惊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下次出去，我一定先告诉你去哪里，然后回来再考考你，跟着我‘故国神游’都看到了啥？”

　　 “我不想去了！”汪正珠突然幽幽说道。

　　 李振钧见妻子神情有些黯然，知道是自己的话触到了妻子的伤心处，连忙安慰道：“等你病体好了，还是我们一去游更好。”

　　 “更不想去！”

　　 看见李振钧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汪正珠喟叹一声，说：“东坡说过；‘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我若学着东坡神游，恐怕会被人……多情……而怜我……‘病骨支离纱帽宽’了只是连纱帽也……也不曾有过。”

　　 李振钧连忙宽慰妻子：“纱帽会有的，凤冠也会有的。”

　　 汪正珠本想调侃一下自己的病体，谁知不小心触到了丈夫的痛处，便赶忙道：“怪我胡说，夫君不要……不要……放在心上。”

　　 李振钧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做声。

　　 这次以后，，李振钧对功名的渴望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急切。也许是他内心觉得愧对妻子，也或许是他内心隐隐担忧妻子会活不长久，担心她不能看到自己登科及第，不能让她享受到朝廷封荫的荣耀。那样，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也许是受父亲汪志伊称许李振钧为“第一人”的影响，结婚以后，随着对李振钧了解的加深，汪正珠也确信李振钧的才华超出了她的兄弟们，肯定会有金榜题名的一天。往日里，李振钧年轻气盛，朋友聚会，往往任性贪杯，汪正珠总是像对待弟弟一般宽容爱护。即使两人之间偶然产生矛盾，她都能够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让丈夫受到委屈。有时婆婆知道了总要责备李振钧，这时候，汪正珠就主动担责，她会告诉婆婆是自己做得不好，惹得丈夫生气了。婆婆心里自然明白儿媳的心事，当然也不忍心责备于她。

　　 李振钧每次有了新作，都要拿给妻子评判。汪正珠生性聪慧，自幼得到父亲的亲自教育，也能作诗填词，但她又是一个十分传统的女性，认为这些都不是女孩子要追求的虚名，这方面的才能也就未能充分显露出来。但是，她每次读了李振钧的新作，不但能够理解诗中抒发的情怀，更能够读懂他的心事。有时她也会提出自己的见解，与李振钧一起谈论一番。只是她不会轻易这么做，但她每次指出的时候，夫妻俩经过一番仔细斟酌，最终李振钧都会欣然接受她的意见。在李振钧的心中，汪正珠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与他不可分离的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