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在石猿出生的第二天，燕鸿就把他所看到的那个怪物向凯伦复述了一遍。他说：“真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怪物。”凯伦说：“是的，我见过他。”燕鸿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她，仿佛这句话只是凯伦作为玩笑开的一种方式。她接着说：“那个怪人以草为食。”燕鸿指着地上的三叶草，表示无法相信：“就是这些草吗？”凯伦点点头。“一个食草的怪人”燕鸿叹息着说：他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耳语：“战争就要开始，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燕鸿回到帐营，躺在宽大的座椅上，两只手搭在扶手上，微闭双目。

　　 “将军已经过去十四天了。”他的士兵提醒他说。

　　 “现在去告诉外面的士兵和犯人们，我们已经没有了粮食。”他命令他说：声音镇静而响亮。

　　 “为什么？我们足足可以维持半个月。”士兵不耐烦的添上一句。

　　 “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你所要做的就是服从。”他喝退了士兵，一种死亡的恐惧感和胜利的喜悦让他的身体划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与另一部分总是不协调的在他心底分裂开来。开始他努力把这种分散的思维转移到战争部署上来，他发现思维与灵魂总是不能融洽成一个整体而单独存在。战争取胜的关键在于指挥作战的人的智慧，他尚且年轻，或许这是个可笑的计谋，他没有战胜的把握，海盗王沃克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钻进这个圈子呢？当然这一点他完全想到，他已为战争作了第二套部署，现在看来这第二套部署已无实施的必要，他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造几百艘战船。士兵和犯人因为断粮的原因而变得惶恐不安起来，他们饿着肚子挤在一起，睡觉，他们不再走动不再说话，他们怕损失了体力。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粮草还可以维持半个月，而知道的士兵们因为得到将军的命令而都守口如瓶。他们也装着饿得受不了趴在地上呻吟，就在这个饿殍遍野的场面下燕鸿将军的计谋才能得以完美的实现，这也正是他想要的。当沃克的探子回去把岛上的情况描述给他时，他欣慰的笑着：“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一个急功近利的船长举起弯刀大声说：“海盗王，我们干吧，杀进岛上去。”因这个声音的响起，所有的海盗们都跟着拥护起来：我们干吧，杀进岛上去。“一群四肢发达的蠢货。”沃克想到。为了不打击海盗们对战争的积极性，他宣布四天之后就会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答复。因为他也不想拖下去，若是国王的援军赶到，他们将葬身鱼腹。

　　 每天他的探子都折回来报告给他新的情况，不断有士兵和犯人饿死的消息。沃克表面上对这些大快人心的消息不动声色，背地里他的内心却因着这些消息感到极大的兴奋。他开始对岛上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幻想不已，为将战争降低到损失最少的程度他决定利用晚上突袭的方法使敌人措手不及，但是他又想到狼多肉少的局面会给他带来麻烦，如果他真的是想减少人员伤亡那是天方夜谭。他为什么不在敌人还有少许体力的时候发动进攻从而加剧伤亡从中渔利更多呢？他不这样做是因为他也没有把握能否取得胜利，他是一个从来不打无把握战争的船长。他之所以选择在敌人断粮后的第五天发动进攻是因为敌人还有少许的抵抗能力，能够为他解决掉一些钉在他手掌上的刺，再则他可以在这场战争中提高自己在大洋彼岸的威名，让每个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感到毛骨悚然像人们一听到国王就肃然起敬一样的地位，他为了这种殊荣在苍茫的大海上一直兢兢业业的从事他所令人厌恶之至的天职。

　　 我们年轻的将军燕鸿在军事上表现了他卓越的才能和智慧，士兵和犯人白天饿着肚子睡觉，一到了晚上，将军就派人分给他们食物充饥，这一面，沃克的探子们没有看到，他们只看到饿死的尸体和筋疲力竭的人群。那些探子早已被燕鸿发觉，探子一离开他们就分发食物充饥，探子折回来他们又会装得有气无力了，有时还把一些装死的士兵投进大海，然后那些士兵再偷偷的爬上岸来，这些把戏着实蒙蔽了探子们的眼睛，他们兴高采烈的划船回去把这些激动人心的消息带给沃克，沃克和他的手下们当然为此而喜悦不已，而在这种外表的粉饰下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却是他们的致命一击。燕鸿将军站在宏伟的玄武岩石阶上，为他即将而来的杰作兴奋不已，这个时候他望了一眼巨石山，山顶上有一个身影闪了过去，他把视线紧盯着山顶，然而除了低低穿行的云朵和灰色的山壁一无所有。他知道那个怪人在偷窥他，每次他经过采石场和山隘的时候都感到身后有一个人跟着他，可是当他转身却什么也看不到。他隐隐听见那个怪人发出的悲壮的怒吼，他却找不到他的位置。有一次他坐在岩石上撑着宝剑在阳光的抚摩下睡觉的时候，他睁开了一只眼，发现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的阴影把他围了起来，他迅速地转过身站起来，是那个满嘴乳牙的怪人在向他作手势，他的恐惧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他望着这个向他摇头晃脑的怪人，一脸疑惑的揣测他到底要告诉他什么，可是他始终不明白他要向自己表达的意思。他说：“你想告诉我什么？我不懂。”怪人发出异乎寻常的吼叫仍然摇头晃脑做着古怪的手势。他说：“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或许你可以带我去看看。”石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个劲地点头在前方引路。石猿的双腿出奇的迅速，他不时地回头望着将军，仿佛对将军有了责备之意。他引他穿过草地经过碎石堆，走到山隘的入口，石猿指着入口大声地怪叫，燕鸿似乎明白了石猿带他来这里的目的，他满怀谢意地对他说：“你是要我去象牙塔。”怪人低叫了几声，他接着说：“你要我把她救出来。”石猿又低叫了几声。“很遗憾，我现在还不能把她救出来，以后我会把她救出去的，但现在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抚摩着石猿的臂膀，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你知道吗？”他说：“我爱上了她，那个塔里的公主，总有一天我会把她救出去祈求国王赦免她的罪。”将军说完这话，携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帐，石猿攀到山顶望着他，低吼着消失在苍茫的云层里。在故事里至今为止，男女主人公轮廓仍然是模糊的，因为他们只有白天见面的机会，在一望无际的温柔蔓延的夜色里，他们隔着铁窗抱在一起，如同为了神圣的宗教仪式而举行的肉体接触一样。

　　 这一天晚上，天空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如同岛屿一样的星辰，烘托着一个大而亮的闪光的圆盘，忽闪忽闪的光亮投在蓬莱岛的山岩上。将军身披铠甲手执利剑踏着从象牙塔流出来的柔软的歌声穿过采石场和草地，来到山隘的入口处。他解掉铠甲放在地上，向里走去，他遇到了三只双尾蛇，他把它们的身体挑起来在空中一分为二。有一只飞鸟掠过他头顶的时候，他挥剑砍掉了它一只羽毛。他经过三叶草地的时候，发现草丛有斑驳的秃痕，凯伦趴在窗户前等他，她的赤裸的双腿收得很紧。他扔下剑踱到窗边用力握紧她的双手，激动地说：“凯伦，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很快我就会把你救出去。”然而她想对他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看见地上那些痕迹了吗？他来过了。”他猛然想起：“是那个食草的怪人”

　　 “没错，就是他。”她高兴地说。

　　 “他有没有伤害你？”他寻思着问。

　　 “不，他对我好像很好。”她回答说：“他给我摘了许多我从未见过的花。”她抽回手，从身后摸出一束颜色艳丽的鲜花：“很漂亮，我从未见过。”

　　 他嗅了嗅，说：“是长在山顶上的，只有他能爬上去，真是个怪人。”凯伦把鲜花放回去，搂住燕鸿的肩膀，她的手指在他的肩胛骨和脖颈之间摩挲着。他们避之不谈怪人为何食草转而谈及凯伦的王室生涯。他恳求她：“凯伦，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吗？我想知道，包括它的前头后尾，我想清清楚楚的了解你为什么会被囚禁于此而不是王族监狱。”凯伦告诉他：“是的，燕鸿，这也正是我想要讲给你的故事。”语气有些低微：“在我讲述这个漫长的故事的时候，请不要打扰我”她做了个手势，解释说：“那样会打断我的思路。”

　　 “我洗耳恭听。”他认真地说。

　　 然后用双手撑住她裸露的肩膀，把她紧紧地束缚在自己的双手之间。我的听众，我会用最准确的表达方式把这个缓慢而迷离的故事叙述出来，如果你认真的贴近它就会发现，我没有向任何人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