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双杰入幕-(2)
于是杜黄裳才刚心中忐忑地进入皇城,拐一个弯,迎面便为一青袍小吏所阻,问:“可是京兆杜黄裳么?”
“正是杜某,贵官是……”
“李节帅在兵部选院相候,君请随我来吧。”
杜黄裳不敢不从,只得跟随青袍小吏入了兵部,至一偏院,才刚除靴登廊,便见室门半开,李汲端坐于内,朝他一指,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杜黄裳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考虑过,李汲有可能提前得到今科进士名单,否则也不必在这个谁都心急火燎的时候,派小吏将自己引到兵部来啊?怎么着也得等我看完了榜,无论中或不中,你再找我说话吧?然而李汲竟是这般神情,杜黄裳当场就慌了。
强自按捺心底的惶恐和沮丧之情,竭力维持八风不动的端庄仪态,杜黄裳缓缓朝李汲作了个揖,颤声问道:“可是仆今岁未中,与李帅无缘了?”
李汲摇头道:“可惜,可惜今科取中二十七人,君若再落一名,便二十八了。”
连杜黄裳那么心思敏锐之人,正当患得患失之际,都得脑子里转个圈儿,才终于明白了李汲的意思。当下长舒一口气:“不问名次,中了便可。”随即朝李汲深深一揖:“多谢李帅。”
他自己也知道考试成绩不佳,原本诗文就差,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仿佛精神头全都用在了策论上,到写杂文时已是文思枯竭,能够勉强合上律押上韵,便属难得。本来已经做好了落选的准备,如今一听,我在榜尾……那多半是李汲帮忙关说了啊。
不管是与不是,先致谢总是无错的起码谢你提前告知于我,免得我再去拥挤人群中蹦高看榜。随即目光一移,见到李汲手上的那摞纸了,便问:“高公楚又如何?李帅手上,可有他的试卷么?”
李汲随手抽出几张纸来,递给杜黄裳,并且缓缓说道:“高郢得中第七。”
这位高郢高公楚,就是杜黄裳推荐给李汲的卓异之士他也就举荐了这么一个,并云余者碌碌,皆不可能入李帅之法眼也。
高郢是渤海人,但说来也巧,先祖便移居卫州,跟李汲也算半拉老乡。叛军攻陷长安之时,其父高伯祥正担任好畤县尉,被俘将受极刑,高郢时年十七,披发解衣,恳请以身代父,叛军以为义士,竟然把他们父子两人全都给释放了。
李汲也曾登门拜访过高郢,却竟然被打了回票。高郢命人传话说:“遵素兄已有书至,我知节帅之意也,然须静心温课,放榜之前,不宜相见。”
李汲却也不恼,反倒笑着说:“好一个狂士。”这孩子的脾气,我喜欢。
如今高郢得中第七名,杜黄裳向李汲索了他的卷子来,匆匆读过,不由叹息道:“果然还是差在了杂文上啊……”高郢的策论也属上佳,与杜黄裳在伯仲之间,但相比杜黄裳几乎惨不忍睹的诗赋来,高公楚这回却是超常发挥了,原本六分才华,骤增到八分,难怪能入前十呢。
李汲方才也大致读过诸人之卷了,主要看策论,对于杂文并不在意又满腹经纶,又文采斐然,那种天才轻易遇不见吧?即便李泌,诗赋水平其实也就那样……杜甫呢?必然千古流芳,万世尊为诗豪,但其眼界见识,乃至实务能力,在昔日同入陇右幕府的诸人当中,估计得垫底。
读过之后,李汲觉得就策论而言,除了自家相中的两人外,其余都是扔货包括状头洪源。果然二十七名进士之中,我能拔出两名来,就算顶天了吧?
杜黄裳正自慨叹,高郢也翩然而至了,先朝李汲施礼。李汲与他还是初会,定睛一瞧,好一位浊世佳公子,其貌更胜杜黄裳一筹,且杜黄裳面相上些微的缺陷,高郢丝毫不沾。
而且也是年轻人本岁杜黄裳二十六岁,李汲二十五,高郢二十四。
李汲不由得慨叹:我若有这般好皮囊,在文官之中将会更加顺风顺水吧?
不过么,估计上阵之时,得模仿那什么兰陵王萧长恭,先戴上个面具……
朝高郢还了一礼,随即笑道:“恭喜,高君得中第七名。”
高郢略一侧头:“则遵素兄……”
杜黄裳勉强笑笑:“我落在榜尾。”
“如此,也要恭贺遵素兄了。”
李汲将身子略微朝前一探:“如何?高君既中了进士,可肯入我幕下,随我往魏博去么?”
高郢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吾性过刚,恐怕难与节帅相处……”
李汲笑道:“难道高君以为我无容人之量么?”
“还望李帅承诺,将来若有所忤,不要伤我性命,逐之可也。”
“君所进若是良言,我必不怪;即便有所差错,不合则分,也无加害之理,”李汲斜睨杜黄裳,“且我相信遵素的眼光。”
高郢深深一揖:“如此,高某愿归幕下。”
“你也不问问酬庸和职位么?”
“任李帅所定,亚于遵素兄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