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在冰冷的病房里醒来,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迸裂出一丝精光,像是腐朽了的宝刀被重新淬炼之后的样子,随后又黯淡了下去他躺在柔软的病床上,洁白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微开的窗户有一丝风吹了进来,掀起白色的窗帘,若有若无的花香飘进老人的鼻腔里,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老大爷醒了啊!”护士推着推车走了进来,画了淡妆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微笑。
“老大爷梦到了什么?你儿子守了两天你都不肯醒来。”她一边给老人换着吊瓶一边打趣道。
老人笑了笑,虚弱的面容浮出一丝怀念,阳光照在他被岁月打磨过的脸上,依稀的,还能看出他年轻时的模样。老人转过脑袋盯着窗外,看了很久很久,也许是眼睛看久了阳光而有些干涩,他把眼睛瞌上对着窗口假寐。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睁开双眼在这间病房里四处寻找着, 最后视线落在病床旁边白色的椅子上放着的折叠整齐的军绿色大衣上,他伸手抓住衣服的一角,侧着身子,另一只手在里面掏着什么东西。
最后拿了出来,是一个颜色有些暗淡的子弹壳,他握在手里,拇指肚在上面反反复复的摩擦着。之后老人像是困了一样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在梦里,战火纷飞,天空遥远的怎么打也打不破,冒着烟的手榴弹又在不远处炸响,他发现自己趴在一块岩石的后面,耿班长就在不远处,握着枪,匍匐着前行。
爆炸声离自己似乎越来越近,他想也不想的向前面爬去,寻找另一个可以躲藏身形的地方。
没了子弹的枪被他扔到了一边,顺手拾起离自己最近的枪支,旁边就是已经面目全非的战友,他微仰起头望着可以将云层都烤熟的火光,握着枪的两只手,紧紧的令指节都泛着一丝疼痛。
要活下去,这是他唯有的信念。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都停了,连呼啸的风都止住了,过了会儿,天地间爆发出能震慑天地的欢呼声,他松了口气躺在地上,大脑中紧绷了多日的弦终于得以放松。
他知道,他们胜利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多日不见的笑容终于浮上了布满灰尘的脸庞,耿班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班长伸出手将他拉起来,耿班长说:“我们赢了。”
那晚,大家坐在一块,打开从敌人那里收刮来的酒,喝了个痛快,他躺倒在有些咯人的黄土地上,望着云舒星粲的天空,咧开嘴,像傻子一样笑了起来。
“我们还活着!”他大喊一声,胸口被人给了一拳,轻轻的。
“爷爷的还要娶媳妇,不活着死了还怎么娶嘛。”躺着横七竖八的人里面,不知是谁回了一嗓子,粗犷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揶揄的味道,引起一片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