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陈竟更加没有想到“嗅瓶”这一叫法竟是古已有之,登时心道:“完了!”既知这是什么物件,又怎会不知它的功用?昨日莱妮才叮嘱他,好好揣着,不要遗落,今日便落入敌手,要他永留西贡了!
陈竟心中骂声连天,面上却一派太平,只舔一舔嘴唇道:“别人新近送给我的,说是宝贝……怎么,贤弟是识货,认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费德勒轻轻摸着这上头凹凸的刻痕,抬一抬眼道:“赠宝人也是有心。是谁送给陈兄的?”
陈竟半真半假地道:“除了周德斐,还能有谁?周德斐说这宝瓶是什么美国……美国印第安人大巫师亲手所作,想来也是美国佬里的名家行家,珍奇得很若我回国托人出手,不知能卖几个钱?”
费德勒微微一笑:“这嗅瓶是十分难得,卖了却可惜了。陈兄还是留着吧。”
可话虽如此,费德勒却分明没有半分完璧归赵的意头,反而饶有兴味地转着相看嗅瓶上的彩漆绘纹。陈竟已快要按捺不住去劈手夺宝的冲动,可如今太阳老子也不助他,正是乌漆麻黑夜半宿,夺来也没有鸟用,他唯有忍耐。
陈竟好似老神在在地笑道:“贤弟是在看什么?莫非是这宝瓶上的那几条鬼画符还有什么门道?”
但听费德勒道:“周德斐不算骗你,这的确是美国货,不过未必是印第安人所作。”陈竟两只手萌出一茬毛汗,费德勒却是好心,好一副西洋文化人的派头,把嗅瓶送到陈竟一双眼皮子底下,却未曾撒手,只专心地指给他道:“陈兄,你看这条漆绘,像什么?你再看这条漆绘,又像什么?”
陈竟一对眼珠子发直:“像……像……”他心道:“哼,老子看像茅坑里撇的屎条子!”可陈竟由是更加讶异,更说不出这样粗俗的话,只好绞尽脑汁地道:“像……哈哈,像捋了叶子的柳条子,这下头的……像……我看着像一堆死鬼。”
一句信口胡言,没成想竟也得费德勒赞许道:“不错,陈兄果真聪慧。这下面的漆绘,正是死去的亡人,但中间的漆绘,便没有陈兄说得这样诗情画意了,这乃是陈兄可以把其看作‘地平面’,上面的漆绘,便不必我多说了,是尚在阳世的生人。”
陈竟度分秒如年,唯有附和道:“噢!竟有这样多讲究!那……那不知这漆画是什么含义?听周德斐说是为我祈福的,保佑我增寿延年百病不侵,这话当真?”
命门已掌握在费德勒手中,陈竟只有装傻充愣。真是时运弄人,只在半个月前,费德勒于他而言还是“竖子蛮夷也不足与谋”,今日却看费德勒不似人鱼,而似狐精。
费德勒竟根本不搭他的茬,只转着嗅瓶兀自微微笑道:“方才我与陈兄说的,是这漆绘的第一种释义。中国古有词云‘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美洲人与中国人虽大为迥异,但生生死死,总有共通用中国人的审美来看,这条‘地平面’亦可看作一条大江,大江之下的亡人,正是故去的历史,大江之上的生人,则是未达的未来。”
费德勒一望陈竟,笑道:“沟通历史与未来,正是这嗅瓶的第二种释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