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三十七计-(1)
王德积带队到城安区视察鳗鱼养殖基地时,终于听到有人暴出猛料:“滨海海蜃实业公司老总高飞是一个骗子,他将城安区筹集的八百万元资金全部卷走了,区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亲自带队去抓人,却找不到他的去向。”
王德积开始还不大敢相信,结果派人到区公安局一打听,果然有一位副局长受虞罂美的指派到滨海出差去了。王德积就亲自给这位副局长打电话,问他那高飞到底是不是个骗子,那局长不敢向人大领导隐瞒真相,就如实地说,已经控制了他的秘书,冻结了他公司的账户,但他账户上只剩下不到五万块钱了,其他的资金全部被他取现提走了。现在他们正在寻求当地公安机关配合追查高飞本人的去向。
得知这一消息,王德积不敢怠慢,立即向市委市政府通报了情况。市委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由曾衡具体负责,从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抽调业务骨干驰援滨海。尽管这些都是在相对秘密的情况下部署的,但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区委区政府院子里还是炸开了锅。机关绝大部分干部都没心思上班,站在院子里吵嚷着要退集资款。直到虞罂美和区长双双出来表态,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干部职工的集资款还了,大家才慢慢散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城安区的事情还没了结,从监察局和审计局那边又暴出重磅新闻。市医疗保险局违规拆借一个亿的医保基金给杜浦搞房地产开发。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得知消息后,立即由一名副厅长带队,会同省监察厅和省审计厅的工作组前来督促追回基金。同时还明确表示,要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建议立即对黄金作出停职检查的决定。
由于杜浦公司的账上已经没有了流动资金,市委市政府不得已,只得决定先由市财政筹一点,从几家商业银行贷一点,先将这一亿的医保基金给还上。钱是还上了,可省工作组还是责令市里对相关责任人的责任进行追究。根据黄金的交待,工作组自然启动了对李可的责任调查。
一方面,市医疗保险局违规动用医保基金和城安区鳗鱼养殖项目被骗的事在紧锣密鼓地调查;另一方面,民主推荐干部的事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市委通知在4月5号清明节这天进行第二轮民主测评,按二比一的比例向省委推荐候选名单,也就是从四个人当中推荐两个,供省委考核确定副市长人选。
也许是原七一钢铁厂的职工得知了这一信息,一清早,市委大楼门前就聚集了上百人,“三层楼”拆迁户因为听说杜浦做房子借了医保局的一个亿,现在查出来了要他还钱,他账上根本无钱可还,资金链已经断了,夏江第一楼捅成了“夏江第一大娄子”,眼看回迁遥遥无期,大家就冒雨集在市委大楼门口讨说法。
上官南被众人围着,一再说:“到时间一定能够让大家住上房子。你们放一百个心,请大家回吧!”他说这话时自己也底气不足,所以众人更是担心回迁无望,越是不肯离去。
苟日新其实也是准点就来上班的,司机看到门口那多人围住了市长,就将车开到门前广场进口的花坛边停了。苟日新最欣赏这个司机的就是这一点,平时不多言不多语,但他很能灵活处事,许多情况下领导不便直接交待的事情,他都能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詹明也是灵光非常,司机将车一停,他就下去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回到车上向书记作了汇报。苟日新耐心地等了一会,见上官南还是没能将上访的群众打发走,就对司机说:“开进去。”
司机将车停在台阶旁,他一下车,众人就围了过来,他向上跨了几级台阶,向左侧了侧脸,清了清嗓子,洪声说:“大家静静,听我说。”
众人果然就安静了下来,于是他接着说:“我知道大家今天来的目的,也很理解你们大家的担心。但我在这里表个态,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保证大家到时能住进新房子,百姓利益无小事。今天是2006年4月5号,清明节,我今天在这里说的话如果不能兑现,如果确实没有安置房。”他抬手指了指市委大楼:“我第一个带头搬到大街上去办公,将这幢楼腾给大家住。大家请回吧,不要影响机关的正常办公秩序,到时候谁没有得到安置,首先搬进我的办公室去。”
也许是上访队伍里少了苟兰婵,听到市委书记的表态,大家不自觉地鼓掌喝采起来。人群也随之散去。
等书记和市长上到九楼会议室时,参会的市委委员全到齐了,这次市委全会就只有这么一个议题,苟日新简单地作了一个开场白,就请耿清作了“游戏规则”的说明,并按惯例强调了一下纪律,接着就由组织部的工作人员给每个人发了一分推荐表,推荐表分A表和B表两种,A表是市委常委市人大常务委员会的常务副主任和市政协主席填的,B表则是其他委员填的。接着,各位参会人员就以无记名的方式填写推荐表。推荐表收齐后,苟日新就让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和纪委的一名负责,并由两家的工作人员到隔壁的小会议室唱票监票。让市委常委和人大常务副主任政协主席留下来,以便等票数统计出来后,研究确定推荐人选,其他委员则散会。
由于推荐干部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所以散会后,参会人员的面部神经依旧没能从严肃状态松弛下来。尤其是忌讳与四个被推荐者中的任何一个打招呼,免得被误认为与谁亲谁疏。
李可因动用基金事件,受到各方责难,早已被弄得焦头烂额,此时她已经没有了争那副市长的心气,担心的是如何追回基金,免受处分。她也不再好意思去找耿清,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怎么说她都要负领导责任。因此散会时故意到走廊的一端去了趟洗手间,想避开与人交谈,果然她从九楼下来直到站在门口也没遇到需要打招呼的人,她在门口停留了一下,抬头去向停车场搜索自己的车,小刘已将车缓慢地停在了跟前。
正当她无情无绪地拉开门准备上车时,却发现魏莎妮坐在了后座上。不待她开口,魏莎妮笑道:“
搭下你的便车行吗?”
李可也挤出微笑:“你能屈驾坐我的车,那是我的荣幸,有什么不行?你的车呢?”
魏莎妮说:“我让司机开走了,想跟你聊聊,咱们沿湖边走走怎么样?”
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三层楼”工地旁,前面不远便是绿柳成荫的环湖小道,李可心里正郁闷,也想散散心,便对司机说:“小刘,你就将车开到前面七子桥上去,我和魏局下去走走。”
李可与魏莎妮下了车,又对司机说:“你回去吧,要车再给你打电话。”
说着,两个人就从桥头一侧下了几步台阶,来到了供市民休闲散步的亲水平台,上了沿湖而建的木质栈道。栈道离水面只有半米来高,虽然柳梢上已经冒出了嫩芽,可是空气中并没有闻到那春天特有的清新气息,反而弥漫了一种刺鼻的腐朽气味。
魏莎妮皱了皱眉问李可:“什么味?这么难闻。”
李可也不自觉地掩了一下鼻子,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几条白鲢腐败的尸体漂浮在水面的一湾,还有几条鱼的肚白向上在作垂死前的挣扎,就加快了脚步,说:“快走吧,是几条死鱼。”
绕过那处避风的小湾后,腐臭味小了一些,可从水面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让人觉得难闻。魏莎妮说:“噫,这水质好像不如从前了。”
李可不经意地说:“肯定是受到什么污染了。”
魏莎妮听了,思想就开了小差,愣在了那里。李可走了几步没见她跟上,回头见她还在那里发呆,就笑道:“想什么呀?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又思春了?”
魏莎妮笑着小跑几步,打了李可一拳:“你才思春了呢!我看你一上午都心事重重的,到底是怎么了?”
李可也不隐瞒,说:“那个黄金给我捅了那么大的娄子,我能不烦吗?等着挨处分呗!”
魏莎妮说:“我知道你肯定是为那事,可是撇开这事本身不说,你想过是谁在背后给你使黑刀子了吗?”
“这个我倒没有想过,再说这也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将这个钱追回来。”其实李可心里也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受到举报肯定与这次推荐干部有关。可是人家反映的问题是事实,就只能认栽了。
魏莎妮关切地说:“我听人说,黄金在接受调查时说这事是按你的指示办的?你真的犯糊涂了?我不太相信。这里没有别人,你告诉我实情,这事是不是上面有人指示你借的?”
李可叹口气说:“连你也不了解我的为人了吗?没有谁指示我借这笔钱出去,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黄金可能是知道这回祸闯大了,想推卸责任。不仅我不知道这事,就连分管局长和他的副职都不清楚他借了基金出去。”
魏莎妮说:“那就奇怪了,连你们局里人都不知道这件事,那这事是谁捅出去的呢?”
李可没有好气地说:“鬼知道呢。”
魏莎妮沉吟了一会说:“哎,我看啦,都是这个副市长惹的祸。要是这个副市长不在市内产生,我保证这事不会被捅出来。”
李可当然知道她的所指,但她没有插话,而是用眼神期待着魏莎妮的下文。魏莎妮心痛地说:“我真不希望咱们四个好姊妹为这事弄得生分了!”
李可说:“你怎么这么说呢?有这个机会,大家公平竞争,上去一个总是件好事呀!好姊妹就非要齐步走吗?”
魏莎妮说:“可也不能采取这样卑鄙的手段呀!”
李可说:“是我自身的工作有漏洞,这怪不了别人,再说,别人早将这事举报出来可能是件好事。再迟了,黄金那个胆大的家伙得点小利,可能还会造成更大的基金流失。何况到底是谁举报的也很难说。”
魏莎妮分析说:“你想过没有?黄金借钱的事,会不会与他舅舅舅妈事先商量呢?那信却又是王主任亲自批示让查的,你不觉得他们将这个时间把握得太绝了吗?”
李可苦笑道:“嘿嘿,无所谓了。”
接着她想起了什么,问道:“哦,莎莎,你跟杜浦打交道较多,他的公司到底有多大实力?怎么账上没有流动资金呀?”
魏莎妮神秘地笑道:“怎么说呢?别人是三个坛子两个盖,他恐怕是三个坛子一个盖都没有。”
李可吃惊地说:“一个盖也没有?你就敢将那么大的工程给他做呀?”
魏莎妮正要说什么,手机彩铃响了一下。她放慢脚步,与李可拉开了一段距离,翻开短信,是崔大牛发过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魏局,恭喜您,常委会根据推荐票数确定您和王学莲为候选人报省委考察。”
看到“恭喜您”三个字时,她就激动得身子摇晃,及至连续三遍看了完整的短信后,她才稍稍冷静下来。便回发了一则短信:“谢谢!让司机到湖边来接我。”此时,她再无心事与李可探讨杜浦的话题了,对李可说:“局里来客人了。可儿,我劝你呀,先别管杜浦的事,首先要澄清到底是谁的责任,这个很重要,否则,人大那边真要做起文章来。你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黄金说是你指示他借的,不能凭他随口一说,他总得拿出证据来吧?在什么时间?都有谁在场?”
李可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他在笔记本上有记录,说是我给他打电话交办的,我是有口难辩哟!”
魏莎妮说:“他这么说那更好办呀,现在的电话记录好查,让他说是哪一天的什么时间?是座机还是手机?然后到电信部门一查,不就能搞清楚他是不是在说谎了吗?要不我去找纪委说说,不能就这样让你背黑锅。”
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雄鹰实业公司院墙边上,这里气味更加难闻,死鱼也多了起来。李可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但她现在考虑的还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她最牵挂的还是那笔基金,目前虽然钱让财政和银行贷款给补上了,财政和银行的钱也是要还的。两个人这么聊了一阵,李可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就说:“咱们走吧,这里气味让我难受,要车吗?”
魏莎妮注目看了一阵那漂浮在水面上的死鱼,说:“我刚才给司机发了短信,我的车来了,走,我送你,是去局里还是回家呀?”
李可看看表,已经到了中午
下班时间,就说:“送我回家吧。”
回到公路上,拉开车门,见驾车的是崔大牛。李可就向魏莎妮怪笑着说:“哟,原来是咱们的大秀才亲自当司机呀!”
崔大牛不知道魏莎妮对李可说了局里来客人了,对李可说:“李局,中午请你吃顿工作餐怎么样?”
魏莎妮连忙接过话说:“是呀,省里来的两个处长也是女的,咱们一起简单地吃个工作餐,你免得回家去又得让教授辛苦。”
李可说:“不了,我最怕的是陪客人吃饭,不熟悉的人在一起更别扭。还是送我回去吧,我中午也想休息一下。”
崔大牛就将车开到医院的高师楼前,等李可下了车后,回头征求魏莎妮的意见:“魏局,中午我请客到外面吃点有特色的,咱们庆祝一下怎么样?”
魏莎妮嗔道:“有什么好庆祝的?回食堂吧,随便吃点什么。”
崔大牛便又将车开回到局机关。食堂里有一些机关干部正在用餐,他们俩也各自要了一份套餐,来到餐厅里头的一个小包间里。门虽然没关,可离机关干部坐的卡坐位置距离较远,大家只能看到他们在谈话,可绝对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魏莎妮一边吃,一边低声问:“你这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崔大牛骄傲地说:“当然可靠了。”
因为他有一个同学在组织部当科长,参与了推荐的计票和服务工作。第一轮推荐时,他也是从这个渠道第一时间得到的信息,结果完全准确。接着他小心地说:“只是……只是王学莲比你要多几票,推荐名单她排在你前面。”
魏莎妮似乎并不在意这几票,冷冷地说:“第一轮,李可和虞罂美得票不都比我们多吗?结果又怎么样?”
崔大牛笑着说:“她们的票都没过40%。我看啦,她们俩现在不是当不当副市长的问题,而是保不保得住现有的帽子!”
魏莎妮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说:“你别出声,我给耿书记打个电话。”
拨通了电话,听到耿清喂了一声,她便得体地说:“耿书记,您好,我是小魏魏莎妮呀。”
耿清显然有点诧异,说:“哦,是魏局呀,有事吗?”
魏莎妮说:“这个时候打扰您,真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当面向您汇报的,但您太忙,现在这个时候我得避嫌。所以只好打电话向您汇报了。”
耿清心里生出一丝反感,他想魏莎妮此时打电话不外乎是为了民主推荐的事要他为她说话,就冷冷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魏莎妮知道耿清误会了,心里有点得意。说:“耿书记,刚才散会后我陪李可到湖边聊了聊。我觉得医保基金的事她应该是不知情的呀,她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受了委屈也从不解释,我可不愿意看到她背黑锅啊!”
耿清说:“可黄金说是她的指示呀。”
魏莎妮听出了耿清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说:“黄金说是李可的电话指示,是什么时间?打的什么电话?到电信部门一查,不就能搞清楚到底是谁在撒谎吗?耿书记,我怀疑黄金是想推卸责任,故意这么说的,现在只有你能帮她。”
耿清顿了一下说:“看来你对李可还是很信任的嘛,但无论怎么说,她是有领导责任的。”
魏莎妮说:“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我对她太了解了。领导责任和直接责任性质可不一样。我只希望组织上能公正地对待她。耿书记,我刚才可能太激动了,不礼貌的地方还请您原谅。好了,不打扰你了。”
等魏莎妮挂了电话,崔大牛不解地问:“你怎么为自己的对手鸣起不平来了?”
魏莎妮喝了一小口汤,优雅地说:“王学莲已经为我扫除了两大障碍,李可不再对我构成威胁,人家本来就冤枉嘛,任何事情不能做得太绝,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此时为她说句话也是雪中送炭。不过有今天这个结果,我感觉除了王学莲父女从中起了重要作用以外,与李可和虞罂美之间的相互残杀也是分不开的,我可得吸取这个教训,过几天要去拜访一下未来的王副市长。”
崔大牛吃惊地问:“你这个时候还要去拜访她?”
魏莎妮在崔大牛面前早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她知道崔大牛对她是绝对忠诚,所以毫无顾忌地说:“三十六计之外还有一计,你知道吗?”
崔大牛从没听说过,茫然地道:“不知道,那是什么计?”
魏莎妮解释道:“兵法中没有记载,你当然不知道了,它是我总结出来的,叫做‘俯首称臣计’,简称‘称臣计’。”说着得意地笑了。